刘逸尘站在营帐之中,望着那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对均田制的思索越发深入。他眉头紧皱,心想:“这永业田只授不收,仔细考量,存在诸多不合理。所谓永业,不过是首批受田者的运气,其后人能否保有,全凭运气。虽与均田制初衷相悖,可当时情境下,又能怎样?”刘逸尘无奈摇头,苦思许久,毫无头绪,只觉思绪混乱。此时,营帐外的士兵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喊杀声阵阵传来,与营帐内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李先生,如此说来,永业田与口分田岂不是差异不大?”刘逸尘微微抱拳,向李善长请教,眼神满是求知欲与疑惑。
李善长微微仰头,轻笑道:“实则二者差别不小。实际操作时,初次授予的永业田无需交回,可后续再有永业田分配,按理应收回复分,实际却常非如此。经办事务的书吏差役要考虑自身安危,怎敢轻易触动他人利益?莫说永业田,口分田经历一两代后,收回也难。”李善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比划着,仿佛在重现当年书吏们处理田亩事务的场景。
刘逸尘听得专注,认真聆听李善长每句话,在心中反复思索、推演。终于,他明白了其中缘由。
“李先生,您且听我分析是否正确。假设一家祖父是初代获永业田者,有二十亩。祖父有三子,祖父去世后,二十亩传长子。次子与三子缺田耕种,若朝廷有多余土地,会补足四十亩给此二人。”刘逸尘边说边比划,让表述更清晰。
“到第三代,三兄弟各有三子,共九个子嗣。祖父的二十亩永业田传长房长孙,其余八子嗣共需一百六十亩永业田。除上辈遗留的四十亩,还需向朝廷讨要一百二十亩。若朝廷无多余土地,均田制就会在此处出问题,渐趋瓦解。”刘逸尘说完,舒口气,望向李善长,等待评判。
李善长微微点头,眼中有赞许之意,说:“君之所言,甚是有理。还有一种情形。有一户人家子嗣稀少,第三代仅一个儿子。按朝廷理论,可从这家收回部分永业田,拨给人丁兴旺之家。可人性趋利避害,谁愿舍弃自家土地?定会设法抗拒。”
“再者,太平盛世时,人口繁衍,土地稀缺。那时,如我之前所说,百姓分到土地后,会紧紧抓住,绝不轻易放手。除非绝境,否则不会舍弃。”李善长声音低沉稳重,每个字都含对世事的洞察。
“若有官差衙役妄图收回土地重新均分,就像抢夺他人重要之物,必然引发激烈反抗。各地因水源、土地之争引发大规模械斗常见,动辄数百人乃至数千人参与,杀得土地血腥一片,也非罕见。谁敢入村索要土地,定会遭猛烈抵抗。”李善长微微皱眉,似眼前浮现惨烈场景。
“总之,人多地少,生存竞争激烈时,即便法令完善,也难挡残酷现实冲击。”李善长长叹,满是对无奈现实的感慨。
刘逸尘听李善长剖析,神色凝重,再看自己拟定策略,觉得并非高明。他心想:“能否取消口粮田,单纯平分土地?”稍作思索后,又摇头否定。“因取消口粮田,就需一体纳粮,对穷苦少地百姓而言,是可怕噩梦,会让他们生活更困苦。”
“李先生可有高见?请不吝赐教。”刘逸尘向李善长深鞠一躬,眼神满是期待与信任。
李善长略作思忖,微笑谦逊道:“不敢妄称指教。虽历经数代后,此方略未必万全,当下却尚无更佳之策。臣仅有两条浅见,其一,昭告天下百姓,口粮田仅一次分配,日后新增人丁,不再分口粮田。其他田亩,可定一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