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众人在俱乐部重新聚齐。
早晨的俱乐部里,没了夜幕降临时的浮浪和喧哗,姑娘们也没有起床。
早起状态的埃斯拉,穿着家居长裙没化妆,头发简单盘在脑后,额头依旧光洁,眼尾已有风霜隐现。
茶桌上热气氤氲,点心盘里丰盛朴实。
李铁、巴斯特、维克托、埃斯拉和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何塞,五个人围桌而坐。
何塞为李铁带回了全套的经营档案和护路军身份证明文件,交由李铁过目并确认无误后,暂时由巴斯特代为保存。
有个好消息,好消息当然也常常有一个坏消息作伴。
好消息:李总终于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米。
坏消息:大米不是原世界的优势种,也不是以主食的面目出现。
桌上三盘茶点,李铁只认识那盘加了茴香籽的三叶草形状小饼干。
前身记忆里有这个,昨天李铁的口袋里也有,只是形状和口感上略有差别……传统意义上的“切涅”是一种开口脆的小饼干,从最简单的扁粒到复杂的动物形状都有。至于‘老马手信’那种不寻常的硬度,可能只是马太太有一些特别的烘焙技巧。
另外两种,一盘是带脆壳的油炸三角馅饼,一盘是表皮微焦内里绵软的烘焙面点。
“这是牧马人炸甜饼,做成圆形叫费罗,做成三角形就叫杰加,阿尔提瓦人的节日菜谱,跟清茶很搭,里面有鸡蛋、血纹奶酪和多到不要钱的蜜饯。”
“这个叫努卡,夏天从孟铎港那边开始流行的做法,发好的软面坯用酸奶油再揉一遍,包上鲜鱼肉、酥豆、蘑菇和耶利亚小麦做成的馅料,刷油烘烤。吃的时候夹一点脆感比较强的蔬菜丝。”
‘让每一个人受到照顾’似乎是埃斯拉身上的一种天赋,她一边把点心切开分装小碟一一递给众人,一边为李铁简单介绍。
“这是什么?”李铁用小叉子从馅料中叉起一颗比命还长的米粒问道——虽然长度夸张,但仍能确认是大米。
与木耳的情况一样,前身记忆里也没有大米这种东西——是没听过、没见过、更没吃过的那种没有。
李铁不知道它在这个世界的对应词汇叫什么,也无从问起。
今天能见到,完全是意外之喜,属于是新地图里的隐藏宝箱了吧。
“这就是耶利亚小麦,笃斯教派的传教士从马扎罗尔塞带来的新作物,有些点心在调馅时会用到。但是纳利人不怎么会种,品质不高,收成也不好,所以直到现在还是进口为主。”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亚历桑德罗·何塞·冈萨雷斯·费尔南德斯。”一头油亮卷发,昨晚在女人堆里畅游的年轻人隔着桌子来握手。
“幸会,斯塔林·卡塞·李。”
“我有种感觉,我不知道这个感觉对不对……你们似乎不太喜欢纳利人?”李铁把鱼肉和蘑菇仔细扒拉出来,然后学着维克托的样子,捏起一整块“酸奶面包夹烩饭”,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坐在窗前的巴斯特,悠闲地吐出一口烟:“谈不上喜不喜欢,加纳利是一个散装的国家,在这里,最不重要的生存因素就是你的出身和民族。”
“比如我的祖父与何塞一样是卡布缇慕人,我本人又算是桑顿人,维克托的曾祖父来自海拉斯,埃斯拉是阿尔提瓦和黑斯帕尼亚人的混血后代,而你是卡塞人。”
“我们都是黑发黑眼的外来族裔,我们的先祖都曾和纳利人以血还血,但是今天,我们又都成了无可辩驳的加纳利人。”
“加纳利这个国家,从海上先祖到大河子孙,从皇帝到小市民,尽管血统和族裔各不相同,独属于这个国家的强盗逻辑从没变过。”
“爱国者和改革派,整天抨击皇帝一家人每顿饭就要花费至少一百个金居颂,可是转眼就把其中八十个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所有人,包括那些整天靠‘恢复先祖荣光’这句话敛财的纳利人,对于加纳利都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这种白痴的口号喊多了,除了会扯掉历代皇后的亵衣,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最后一句吐槽,众人纷纷发出会心的笑声。
在私人场合把皇室八卦拿出来反复处刑,已经是塔尔萨行省的老传统了。
“斯塔林,你不喜欢鱼肉和蘑菇吗?”维克托放下餐巾说,“昨晚在海鸥之家你就推掉了炖菜里的鱼肉,我以为只有被克扣伙食的水手才会看见鱼就想吐。”
“没有的事,只是在巴耶赫利呆久了,养成的习惯不好改”,李铁也拿起餐巾擦拭沾油的手指。
“巴耶赫利跟吉尔玛拉不一样,那里除了冶炼厂,还有很多矿山和焦炭厂。”
“选矿和洗煤的黑水直接排进尼尔河,鱼在有毒的水里生活,人吃了河里的鱼,就会缓慢中毒。”
“矿区的蘑菇和井水同样会被那些毒素污染,而蘑菇从土壤和水中汇集毒素的效率,要比其他蔬菜更高。”
“所以我一直避免吃这两样东西。”
“除了食物,连人们呼吸的空气里也都是毒烟和灰尘。”
”在那里出生长大的人,就算智力正常,也很难活过五十岁。”
“在巴耶赫利的这几年,我一直在尝试各种祛除毒素的努力,每天消耗大量的胡萝卜和牛奶,我几乎忘记了鱼虾和蘑菇的鲜美。”
“而这,也是我下定决心到吉尔玛拉发展,而不是去皇后城的原因之一。”
“因为皇后城在巴耶赫利的下游,同样无法逃脱毒水和毒鱼的侵害。”
“而吉尔玛拉,虽然也有很多大烟囱,但这里起码不采矿,也没有冶炼厂和焦炭厂。”
维克托露出恍然之色,看向若有所思的众人:“好像真是这样。”
“内河舰队沿河巡逻的时候,以尼尔河口为分界,皇后城上游和下游的河水,完全是两个颜色,下游漂起的死鱼和动物尸体明显要比上游多得多。”
埃斯拉带些怜悯地看着李铁:“不用担心,斯塔林,这些鱼和蘑菇都是郊外出产的,非常安全。”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埃斯拉撤下餐具和食物,又上了一遍咖啡。
李铁看看挂钟的时间,差不多八点,于是与众人道别,由维克托驾驶轻便马车送他去城南火车站,并将在那里与客户代表伊利亚汇合,然后乘坐火车前往皇后城的某个地点,交接董事先生委托的货物编组。
轻便马车没有封闭车厢,除了前面两个驭手座位,后面只有一个油漆店日常拉货和放置工具的小空间。
李铁与维克多并肩坐在前面,视野更加开阔自由。
与昨日傍晚的匆匆一瞥比起来,白天的吉尔玛拉似乎更有活力,无论穷人还是富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努力追赶生活。
行人与马车往来不断,店铺早早开门待客,一条街道的招牌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也有几分鳞次栉比的繁华。
对于穿越客而言,左右不过一个县级市的规模,胜在完全不同的建筑风貌,和充满异域风情的视觉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