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城是一座双子城,为了兼顾大河左岸的资源集散,和右岸的商品贸易,城市最终建成了左岸一半,右岸一半的模样。
而连接左岸和右岸的唯一通道,就是闻名整个塔尔萨行省——乃至加纳利帝国全境的工程奇迹。
斯维琳妮娅-奥古斯图斯维拉纳大桥。
简称皇后大桥。
它是沃丁大陆最先进的公铁两用开启桥,也是沃丁大陆迄今以来最长的跨河大桥。
该桥倾注了加纳利举国之力,向全世界展现了“地主们的帝国”在工程技术领域的真正实力。
这座大桥的政治意义和实用意义是如此巨大,以致不算标铁公司的护路军,还有从皇室近卫军直接划拨的一支守桥部队,足足一个混成营,常年在大桥两侧的桥头堡驻扎守卫。
桥头堡下面一侧是蒸汽机房配属的储煤仓,一侧是这支部队的专用码头。
码头系泊的巡逻艇可在宽广的河道中往来巡视,以防在桥底偷偷埋设炸药的可怕事件再次发生。
大桥主体由十四座带有锥度的混凝土桥墩,和架在桥墩之上,带有复杂机械结构的钢铁桁梁组成。
桥梁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步道可供行人与马车自由往来,没人收费。
下层铺设标准轨距的单线铁路,可通行轴重二十吨以下的干线列车。
在桥梁最中间的两座桥墩之间,重量超过两千五百吨的钢铁桁梁,在三十二座蒸汽机组、绞车、大量钢索和滑轮组的共同运作下,可以像皇帝手中的礼盒一样对开上翻,以供巨大的海船由此通过。
当年巴滕劳治七世迎娶斯维琳妮娅皇后的皇家仪仗,就是由此溯流而上,抵达诺兰古城大圣堂,完成婚礼赐福的。
听起来是不是很壮观?
可惜因为规划上的前瞻力不足,这座非常符合蒸汽朋克定义的奇迹之桥,在现实中饱受诟病。
首先是航运和铁路的效率冲突。
烟囱低矮的平底河运船只,可以直接从桥下通过,但是海船不行。
不在皇后城靠泊的海船,需要在驳船的拖曳下通过大桥打开的缺口,拖曳过程非常稳健而缓慢。
加上桥体打开前的蒸汽机组预热,翻转结构和铁路轨道的综合解锁,平复以后的重新对接和整理,每一次海船通过都要让两岸交通中断接近两小时。
其次,这座大桥受限于钢材性能和承重能力,铺设的是单线铁路。
两岸列车不能同时对开,必须得通过一列,让开了单行线,才能继续开行下一列。
这个时常被海船截断的葫芦口,导致两岸的铁路到发站里,经常滞留大量的待发列车。
而且随着皇后城的城市规模和工业产能越来越大,这种列车滞留和货物积压的问题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焦灼。
为了让海船通过,而额外增加的配属设施与桥梁复杂度,使得大桥的维护费用居高不下,又给这种焦灼不断地淋上热油。
皇后城的解决方式,是在大桥下游继续扩大码头区,除了军舰和外事船舶以外,其他近海商船一律在码头卸货。
但是卸了货,还是要靠铁路接力运输,而铁路桥的嗓子眼,涛声依旧,还是细细的一根。
看似给出了解决办法,但也只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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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和伊利亚为了避开列车过桥时,漫长的进路等待,上午选择在左岸车站下车,再乘坐马车过桥。
现在要从右岸车站回到左岸,同样得先过桥。
为了充分的观摩这个帝国奇迹,李铁选择近距离步行体验。
但是桥那么高,河面的风那么大,李铁很快就被吹到怀疑人生。
从漫步到慢跑,迅速收起观摩奇迹的心思,只想赶紧下桥找个地方喝口热的。
下桥不远就是火车站——暗流汹涌的左岸车站,此时外表一切正常,起码票房与候车区是这样。
皇后城到库里雅博尔的单开客车,一天只有一班。
早上四点从库里雅博尔出发,中途加煤加水,中午十一点半抵达皇后城;补给休息后,下午一点再从皇后城返回库里雅博尔,夜里九点才能抵达。
其他时间只有一些临时性的混合编组,当天售票,无法提前预知。
深秋的下午六点,天已经黑透,还有点冻手。
在票房旁边贩卖热食的小贩那里,灌了一铝壶热茶,买了热乎乎的一大卷‘库塔卜’,捧在手里边吃边往货场晃悠。
‘库塔卜’是一种杂菜卷饼,随着铁路和战争在各个国家辗转流传。
不同地方有不同叫法,薄饼和卷料的配方比较随意,本地物产有什么就用什么。
但概括来说,都是用发酵之后的粉浆烙成无油大饼,再卷上各种丰盛的肉蔬。
平时依从信仰卷自己能吃的肉,漫长的斋戒日里会把肉类替换成豆子和炸物,大灾之年有什么卷什么,家境实在糟糕到连苜蓿都不长的地步,就随便撒点调味品什么都不卷。
海拉斯管它叫‘扎洛’,调味用酸奶;阿尔提瓦叫“沙瓦姆”,调味用芝麻酱。皇后城车站的版本,调味用的是很冲的芥末,一边让人流泪,一边让人胃口大开。
意外地跟原世界的北方口味有点神似。
货场外面确实有很多闲人。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还有人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假装有事做,抽烟,发呆,嚼草根,人与人之间都保持着互相提防的淡漠和距离。
靠着机修工装傍身,李铁啃着卷饼就进了货场,一脸的坦然和认真,还真就没人阻拦,毕竟那一身职业专属的包浆做不了假。
货场内的盯梢就比外面高级多了,至少所有人都在忙碌手头的工作,休息时还有地方抽烟喝水,完全是本色演出。
一直到李铁把热乎乎的一大卷‘库塔卜’啃完,又灌了几口热茶,也没看出谁是被收买的眼线,虽然有人眼神狗狗祟祟,但人家是天生的斜视好吧。
再说列车那么大的目标,只要人在货场,想看漏都很难。
你换装列车,总得开车门倒腾吧,忙忙活活两三个小时,轻轻松松知道你车里装的是什么。
你不换装列车,换轮,那同样等于告诉大家,这趟车就是正主,可以上报消息,领钱庆功了。
所以货场的盯子才是真正有用的盯子,外面的群演都是渣渣。
整个货场以及相邻的进路等待线上,都显得非常拥挤,有大量的货运编组滞留。
造成滞留的原因,不只是过桥困难症,还有这几天窄轨铁路线上频频发生的拆毁铁路与列车袭击事件。
下午拷问过的两伙人,都不算有预谋的袭击者,地位不高,知道的信息有限。
其中一伙是盘踞在左岸车站,控制扒手的小帮派,专门通过刺探情报或者搜集线索邀功卖钱的,一旦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就会习惯性尾随跟踪。
另外一伙是卖“车票”的黄牛,此“车票”非彼车票,是指列车优先进路过桥的号码单,排序越靠前的号码越贵,也可理解为车站自己豢养的创收队。
两伙人都是通过“马车能够进站接人,接的还是货车后面临时加挂的客车里仅有的两名乘客”这件事,觉察到一点端倪。
只不过消息贩子是纯属碰运气的自发自觉,黄牛是被车站的利益上线指派而来。
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各方势力都不知道交易列车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大撒网的方式海底捞针。
消息贩子对接的可能是那些出不起大价钱的抢劫团伙,黄牛后面再后面,可能就是能跟董事先生掰手腕的反方辩手。
时间过去了四个小时,派出去的人还没露面也没回信儿,这两方都能猜到,自己的人应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