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赶时间，两车没在CD市区停留。他们沿着滦河逆流而上，河床向北蜿蜒，眼看名字也从滦河变成了武烈河。时间已过正午，杨静建议找地方停车吃饭。

两辆车停在小镇里的一长溜平房前。这里有邮政所、农村信用社、加油站、农机维修、超市、旅馆，当然还有饭店。俨然已是CBD的配置了。

还没到季节，饭店里苍蝇不多。整片塑料桌布油腻黢黑，杨静拿出自带的百洁布占着水一通擦，蹭出来一小块本色，居然是个笑嘻嘻的小熊。大家决定让刘欣然小朋友坐在那里，跟小熊对望。老刘说还不如不擦，显得旁边更脏了。

杨静点了几个家常菜，土豆、西红柿之类，要求厨房一定烧熟了，为的是孩子别闹肚子，好不好吃倒在其次。饭菜端上来，杨静、刘大夫和齐友竹三位，看来是真饿了，一口一口吃得很香，连一盆榨菜汤都获得了好评。像是从这乡间小馆中品出了农家饭的真谛。

而覃松挨着孩子坐，一大一小两人没精打采，一块儿盯着笑嘻嘻的小熊，吃不下去。杨静知道覃松的心病，刚刚遭到黎姐表白，一时还接受不了。但不知道儿子今天什么毛病，给他碗里夹了菜，他也不正经吃，一根一根数着土豆丝。

杨静忍不住说儿子，“刘欣然，又不正经吃饭！你待会别跟我说饿，晚饭不知道几点呢。”

刘大夫忍不住搭话：“甭管他，他不饿。你问问齐友竹给他吃了多少东西。”

齐友竹坐那不说话，低着头嘿嘿笑。刘大夫接着说：“我听着他们俩打牌聊天，欣然一直赢，小齐一直输。结果零食都让欣然吃了，小齐落了一脑门大包。”大伙看向齐友竹，果然额头还红着。

“啊？你刚才拿的零食，都让他吃啦！”杨静惊讶地问齐友竹，“那么多薯片、虾条、牛肉干，我以为是你爱吃的呢！”杨静又冲着刘大夫说：“你也不拦着？孩子不磨你，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不是开车吗！午饭少吃点儿就得了。小齐是真有耐心，孩子怎么折腾他都不烦。要是将来有孩子，肯定……”

“行了、行了，老刘你把你儿子这碗饭吃了吧，早知不给他盛米饭了。”

刘大夫识趣地接过杨静递来的饭碗。这边齐友竹也小声问覃松，“你怎么了？你开着车也吃零食了？”

覃松半天没找到说话机会，净跟自己怄气。齐友竹这么一问，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责任人呢！覃松把手机递给齐友竹，“你自己看吧！这事儿一半也赖你，这下麻烦大了！”

齐友竹放下筷子，打开手机翻看，仍不明就里。当看到最新的一条短信，才疑惑地问：“她最后说的什么意思？你们单位大姐平常都这么聊天吗？是不是太热情了！”

“脑子正常的，谁这么聊天！这位‘黎姐’就是我说的，每天给我发信息打电话的女人，叫黎艳艳。不是我部里的‘李姐’李心萍。咱们说两差了！”

齐友竹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自我批评，非常诚恳的那种。

覃松两手一摊，“你们说我能不发愁么？问题没解决，反而误会更深了。你们都帮我想想吧，下一步该怎么办。”

经饭桌会议激烈讨论，大家最终达成一致，不要对黎艳艳做任何解释，这个事情怎么解释都没意义。明白人无需解释，糊涂人解释也没用。覃松仍要对黎艳艳冷处理，再来短信依然不回。如有电话说完正事就挂，切忌拖泥带水。

也许以前的努力，有部分白费了，但是为了长期的安宁，只好从头再来一遍。想摆脱花痴，耐心和毅力比方法和技巧更重要。还有，立刻把通讯录名字修改清楚，杜绝这种无谓的失误。

覃松好歹扒拉几口饭，大家继续上路，座位回到最初状态。齐友竹开车，覃松导航，走在前面。老刘继续开车，跟在后面，杨静搂着儿子在后座睡午觉。按照这个速度，预计五点钟能到目的地。

覃松默不作声整理手机，先删短信，后改名字。鼓捣完了却还不想说话，又打开贪吃蛇游戏。齐友竹挑了一张舒缓的钢琴CD，轻声播放。覃松低头看手机，觉得姿势不舒服，干脆把靠背完全放倒，躺下继续玩。座椅规律地晃动，覃松逐渐合上眼睛。

随着耳畔流淌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覃松恍惚间身体翩然而起，钻出车窗、越过云朵飞回了BJ，慢慢地降落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草地中央是花朵铺就的五彩地毯，人们盛装围作一大圈。覃松明白了，眼前正举行一场婚礼。这是谁的婚礼呢？他想拦住个人问问，但是对方却从他的掌心、指间走过去了。谁也看不见覃松，谁也听不到覃松，他像一个透明人。

覃松又有了办法，他决定自己去看看新郎新娘。他轻松地穿过外围人群，就像走过空气。这不是李心萍吗？对了，今天她外甥结婚。不对，怎么还有杨静？她和刘大夫绷着脸站在那里，旁边是老陈，也同样的严肃。杨静不是应该在……在……在哪儿来着？

覃松继续前行，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同事、朋友、家人，大家都在，但都板着脸不说话，好像在生谁的气。大家都来了，到底是谁结婚呢？覃松穿过了人群，看见舞台中央，一男一女两个新人，分别穿着礼服和婚纱。他们背对自己，向并排坐在椅子上的四个人鞠躬。旁边站着的，肯定是主持人。

覃松径直走上舞台，他知道没人看见自己。主持人眉飞色舞，嘴唇翕动，可听不见一点声音。是齐友竹！瘦高的身材，今天格外帅气。他这么卖力为谁主持婚礼？覃松走得更近，看清了坐成一排的四个人，居然也认识！左边是武哥和樊亚芳，右边是褚锐和内勤小马。四个人乐得龇牙咧嘴，又端茶又掏红包不够他们忙的。

覃松回转身再看新郎，有点儿糊涂了。这是谁？新郎看起来既眼熟又陌生。哦！这不就是覃松吗？和每次镜子里看到的左右相反，一时没认出。新郎官覃松苦着脸，看着透明覃松。透明覃松很想问他，你今天结婚为什么不开心呢？是新娘子不漂亮吗？我帮你看看新娘。

透明覃松转过身，看见新娘子身披婚纱、头戴花冠正捂住嘴幸福地笑着。我看不清你脸，你放下手让我看看。新娘子好像听到了似的，慢慢放下了手。

天呐！是黎艳艳！不不不，这个不行！覃松，你不能娶她！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覃松，醒醒，醒醒！”

耳边的钢琴曲早已不知哪一首了，被齐友竹的声音打断。覃松稍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歪躺在副驾座椅上。齐友竹坐在驾驶位，不时转过头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