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音色因为多年弃置变得低沉又沙哑,配上缓长低沉的民族曲调,像一个哑着嗓子讲述遥远故事的老者。
“老”这个字几乎与虫族不沾边,他们的“老去”仅仅意味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机能的下降,最多关心一下能不能重新上战场,当然绝大多数结果是不能。
这个种族的血是沸腾的,他们精于斗争并长于斗争,绝大多数虫族的生命都是在斗争度过的,冲动且毫不克制。他们永远不会有坐在壁炉边,喝着因为年纪大了不能再喝朗姆酒而无奈下泡的浓茶,膝盖上披着毯子,听着火炉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昏昏欲睡,拖长调子讲述自己年轻时精彩的冒险故事,最后以一句意犹未尽的“可惜”收尾的那一天。
虫族的生命向来精彩,不留遗憾。
安德烈和库尔听不太懂诺兰的曲子,只觉得缓慢又悲伤。安德烈抬起手,似乎想安慰一下诺兰,但他的手还没落到诺兰肩膀上,自己的肩膀先被人拍了一下。
安德烈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他顺着肩膀受力的方向抬头看去,先是看到了一只修长的手,再是湛蓝的袖扣,然后就是黑色军装礼服。
看到这里已经不用猜了,整艘军舰上只有上将会用蓝色的袖扣。
“上将,您怎么在……”
塞西尔弯腰朝安德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诺兰。
诺兰拉小提琴的动作因为这个小插曲顿了一下,音调猛然一停,然后突兀地扬了上去,变成了一首节奏明快的冒险民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塞西尔眉头微微扬了扬,不置可否,安静地听完了诺兰的曲子,然后评价:“不错,但这把琴太老了,不太适合这种调子。”
诺兰把琴放下,装傻充愣:“是的,比起小提琴,吹奏乐器更适合这种欢快的调子。”
塞西尔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所以,各位还要在这个犄角旮旯待多久,待到宴会结束吗?”
库尔顿时如临大敌,想趁塞西尔不注意偷偷溜走,但他脚步刚挪了没有五公分,就被塞西尔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命运的后脖领,扔给安德烈:“你先带库尔去跟他们喝几杯。”
安德烈接住库尔,看着塞西尔一头雾水:“那你呢,上将?”
塞西尔睨他一眼:“怎么,你是想留诺兰一个在这里,还是想让诺兰去跟那些疯子一起喝?”
闻言,安德烈下意识往餐桌那边看一眼,看到那些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军雌已经开始要亮鞘翅打架了,顿时吓得毛骨悚然,拖着库尔就往那边镇场子去了。
库尔欲哭无泪,冲塞西尔和诺兰……不,应该是冲他辛苦为自己搭的庇护所伸出手,像是求救,又像是在告别:“不——”
两个霸占了他庇护所的恶霸冷漠地转过头,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后,还是塞西尔先开口:“……会拉小提琴的虫族,研究院以外已经找不到了,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诺兰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塞西尔脸上也不见尴尬:“能告诉我曲子里的故事吗?”
诺兰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故事,旅行家冒险途中作的曲子,表达自由和流浪,还有永不妥协的斗争。”
塞西尔却摇摇头:“不是这首,是上一首。”
风格差异太大,任谁来都不会觉得这是同一首曲子的。
诺兰垂下头说:“那是一个吟游诗人写给他求而不得的女……咳,雌性的曲子。他在流浪途中对一名雌性一见钟情,可那雌性已经有了婚约。吟游诗人邀请雌性跟他一起离开,但被拒绝了,无奈,诗人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雌性与他人结婚,继续自己的流浪旅途。”
“就这些?”塞西尔问道。
“就这些。”诺兰点了点头。
塞西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诺兰,深邃的蓝眸里藏着晦涩的光芒。
求而不得……
那是一种很悲伤的感觉吗?
塞西尔无意识地朝诺兰伸出手。他忽然很想碰碰诺兰,哪怕只能碰到发尾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