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庆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用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棉袄里硬硬的,是他所有的积蓄。
他也知道小寒姐有往身上装钱的习惯,他虽然不知道她装了多少,但是肯定不会少于一百块。
这些人打听他们了,但也没有打听周全,亦或是没想到,他们赚到了这么多钱。庆幸他们没有生出搜身的念头,不然今天,他就是拼着蹲大狱,也要砸死那个瘦猴。不让小寒姐受辱。
一阵风吹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胡同悠长,两人胆战心惊地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出胡同。一辆拖斗摩托车从胡同口拐进来,迎面开了过来。
“章同志,程庆。”邱波把车停在她们身边,开心地招呼,忽而凝眉:“你俩咋了?”
程庆没说话。
小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邱同志,你咋来了?”
“单位发了点苹果,给你拿了点。去了新水街那,他们说你俩来拉缝纫机了。”邱波指了指车斗里的一黑塑料筐的苹果。满满一筐,最上面一层,个个饱满红润。“缝纫机呢?三轮车呢?”
邱波笑容收起。
小寒现在还不能弄明白修理铺到底有什么后台。但听吴永运那个瘦猴儿子的口吻,他们的后台或许是革委会,现在革委会是不是能辖制公安局她也不能确定,所以她有点怕连累他。
从一个派出所调到市局,这也算是走了狗屎运了,万一把人家工作给弄黄了,她的罪过就大了。
她估计他应该没啥后台,不然也不可能窝在铁路派出所。
“上车。”邱波冲俩人歪了一下头,并率先上了摩托车。
小寒想拒绝,但看邱波脸色不对,就对程庆点了下头,上了车。
邱波看两人坐好,也不多说话,直接发动摩托车,退出了胡同。
出了胡同,却不离开,反而向村中开去,走了不一小会儿,就停在了一座路边的,建筑宏伟的大院前。
院墙垛上挂着锦市鸿中村村民委员会的木牌。
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有人在走来走去。
邱波停好车,径直向院中走去,小寒和程庆互看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同志,你找谁?”一个端着铝饭盒的中年胖女人问邱波。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邱波,我想找一下书记。他在吗?”邱波问。
他今天穿便装,但是居移气养移体,他自带着的凌厉感,一下子就让对面的人相信了。
“鸿书记在那个屋。”中年女人回身指了指,她身后有一个亮着灯的房间,房间是这一排最大的一个。
“谢了。”邱波点点头,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走到房门前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进。”
他一推门就进去了,并关上了门。并未招呼二人。
“姐,和邱同志说这事吗?”程庆悄悄问小寒。
他常在街上混,最是清楚革委会的手眼通天,讹诈他们的人显然是知道邱波的,但却不在意,应该是有更大的底牌在手里。
他倒不是怕连累邱波,他想的更多的是,这种棘手的事抛出去,邱波要是不敢管,那就尴尬了。邱波年轻,万一抹不开面子,索性以后再不和他们往来了。他们没有了这座大靠山,羽翼未丰之前,谁来了都能咬一口,那他们处境就更难了。
“他可能猜到了。”小寒咬了一下嘴唇说。
“那现在咋办?”
他俩站在大门口,院中三三两两的人都是端着饭盒打饭的。伙食应该不错,香味直钻鼻孔。
“程庆,你一会儿去修三轮车的铺子看一下,再买一辆三轮,明天用。然后你明天上午去找理发店的柴师傅。你还得记他说租咱们房子的实际上是革委会,你买上一条好一点的烟,让柴师傅帮忙引荐一下,打打关系。第一次不用求事,就是认识就行,后面再多联系联系,咱们这是让人盯上了,就算这次解决了,也难保没有第二次,也不能次次都求邱同志。”小寒想了想说。
程庆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你已经不是街头的小混混了,你是未来寒庆伍物资回收公司的副经理。别怕。”小寒帮他拉了拉衣襟,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庆挺直了腰,抿了抿嘴,认真点了点头。
这声别怕,虽然声音非常的小,但是小寒姐这坚定的声音,犹如万里长空响彻的惊雷,振聋发聩。此后经年,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境遇,只要想起这句别怕,他仿佛就有了无限力量。
邱波看着肥头大耳的鸿书记打着太极,冷笑了一下,扯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他抄起了红色的电话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给我接任书记办公室。”
鸿书记本来靠在黑皮的高椅背上,此时端正坐了起来。红木桌子上饭盒里的红烧肉热气袅袅盘旋着,遮挡了他的眼睛。
“文秘书,我小波,我在鸿中村遇了点难事,我该找谁?”邱波眯细了眼睛问。
“小波,啥事儿,要找你爸不?”文秘书看了看里面办公室关着的门问。
“不用找我爸,你就帮我找个能说话的就行,不是啥大事。”
“你在哪儿?”
“鸿中村村委会。”
“等我和市革委会董主任通个电话,看看他们多长时间能到。”
“好,谢谢文秘书。”邱波撂下电话。
文秘书听到邱波不似往常嘻嘻哈哈地叫他哥,而是严肃正经地叫他文秘书,情知事情很重要,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倾听了一下,还是返回座位上,抄起电话拨给了市革委会。
“邱同志,你快坐。”鸿书记已然站起身来,帮邱波倒了一杯茶,“喝杯茶。”
文这个姓挺特殊,而整个锦市能被称呼为文秘书的,好像只有市委副书记任明轩的秘书。而且他用的是红色电话机拨的电话,是不是市委副书记的秘书显而易见了。
“市革委会一会儿来人。”邱波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端起茶杯,吹开茶叶喝了一口。
“哎哟,哎哟,啥事儿还麻烦革委会的同志跑一趟。不用不用。邱同志,你刚刚说村东头吴老头讹诈是不是,我让人去找他,看看咋个事,咋能破坏我们鸿中村的形象呢是吧。你等会儿啊。”鸿书记嘴上说的山响,人却没有动,只是把茶杯虚虚地往他面前推了推。
邱波暗笑。不见棺材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