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儿,没有什么律令法条,绝对的公正。”
谢择弈神情坦然。
桑觅蹙眉,面露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讲律令法条?还要讲忠君爱国?”
谢择弈沉思片刻。
“觅儿,如今的这种太平盛世,来之不易,前朝末年,诸侯割据,百年乱世,民不聊生,所幸有大胤太祖皇帝结束诸侯乱世,一步一步,创下千秋基业。可就算是现在,也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能吃饱穿暖。”
他也不管桑觅听不听得懂。
反正,耐心且细致地跟她讲了起来。
桑觅一言不发地听着。
谢择弈继续说道:“你说的很对,有男子休妻,不能有女子休夫,这很不公平,可你我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相比于那些在灾荒中流离失所,乞讨谋生的人,又公平在哪里呢?”
桑觅眼珠子转了转,半懂不懂的。
也许谢择弈说的有道理吧。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
她从未信过。
她只是,为阿姐的事,心有不爽。
历史发展如何,她七窍通了六窍。
谢择弈细说着,如往常一样,挨过来抱她,语调柔和:“律令纵使有所不公不全,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好自己的本分。”
待在这个位置上,做好他该做的。
此等安居乐业的盛世,才会更长久。
桑觅若有所思,对于这一番话,总算是听懂了——谢择弈的意思是说,他就是要逮杀人凶手,他知道律令有所不公,但就是要将所有的杀人凶手都下狱。
说白了,他骨子里,要与她作对。
桑觅心有郁结,轻轻推了他一把。
阿姐的事情还未解决。
自己的事情,又上眉头。
谢择弈很快,又厚着脸皮贴了上来,半张脸埋在了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淡香,他说话的语调也愈发缱绻:“觅儿喜欢看书,我让丁三给你搜罗点话本来,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哪日,觅儿想要休了我,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好。”
他言外之意,似是在说,天下没有休夫的道理,但她若是真要休他,也那也不是不可以。
桑觅别开脑袋。
只觉得他惯会说些好听的话,来迷惑她本就不多的心智,正如他在床笫之间那般,对她又亲又抱,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指不定,是想影响她杀人的速度。
桑觅想了想,转开了话头:“那个……事情,忙完了吗?”
谢择弈调整了姿势,依着她靠坐着:“我大概忙完了,明日会有大理寺正开审。”
桑觅的思绪飘回今日的突发之事。
“杀人……我是说,凶手,是谁?”
谢择弈很高兴,桑觅这么愿意了解他的公务。
这些事,原是与她无关的东西。
“凶手是张祁勉张公子,很寻常的案子,不过是一群十四岁上下的孩子,起了争执,气血上头动手杀了人。”
桑觅问:“十四岁,是孩子吗?”
谢择弈说:“对我来说算。”
简短的回复,仿佛又让他陷入了某种深思。
十四岁这个年纪,放在大胤之前,对很多人来说,都快到娶妻生子的年岁。但转念去想,自己出身优渥,读了那么多书,十四五岁时,也还是个会惹是生非的毛头小子。
太平盛世下,男男女女议亲的年纪逐渐变高。
数百年前,群雄割据的乱世中,十几岁娶妻生子的男女,不算孩子算什么呢?
难道乱世的人,和他不是同一种人吗?
桑觅见他出神,以为他转瞬即逝的哀伤,是叹息自身年纪大了,忍不住宽慰道:“你也不老。”
谢择弈回神,抬眼看她。
一时之间有所不明。
但她那双专注的杏眼,仿佛格外吸引人。
桑觅问道:“你审案,都这么快的吗?我是说,你平时,怎么审案的?”
“该怎么审案就怎么审,这种事情,越快处理完越好,大理寺的文书琐事可不少,不能什么案子都浪费大把的人力与时间,众人各司其职,依照流程秉公办案即可。”谢择弈说。
桑觅微微怔着,看他。
谢择弈继而补充道:“这些书学的学生,生在盛世,年纪不大,经不住什么盘问,事发突然,想知道谁打死了人很快。我将他们分开盘问时,张祁勉的表弟袁路,有意要替他表兄认罪,但死者受击打致死,凶器就在现场,脑袋上的伤口位置偏上,袁路身高矮小,并不能造成这种伤口,此等细节,仵作给出的述词中也会详写,简单的盘问之后,就能知道谁动手杀了人。”
桑觅脑中,浮现出他所说画面。
“你看到了尸体?”
“觅儿害怕?”
“没,我是说,你观察的真仔细。”
“那倒没有,只是事实太过一目了然。”
谢择弈语气平淡,桑觅的视线有些闪躲。
她过去一趟,连个死人都没瞧见。
而且,这个杀人凶手,暴露得实在草率。
桑觅一是耻与为伍,二是想到,自己往后,也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谢择弈只当她对死人感到害怕,便又过来抱她:“这次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张祁勉窃了罗松的文章,据为己有,双方发生了冲突,事发时,另有两人在场,碍于张公子的身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不愿作证,但依照律令,这种情况下,拒绝提供证词,也是一项罪名。所以,后续的审理,也会很顺利。”
桑觅含糊地接话:“那、那挺好的……”
谢择弈却幽幽道:“不太好,罗松是望京小吏之家,能够上国子监书学,必是才学突出,自小苦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桑觅眨了眨眼睛,想起了柳元良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