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治好了谢老夫人的病。
她父亲是桑明容。
她至少,不算辱没谢氏门楣。
桑觅对这最后一点,有点不太确定。
哪日查出来,她所犯的各种罪状……
什么门楣都白搭。
桑觅默不作声地上前来,装模作样地给谢择弈整理书案,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模样。
低头对着书的谢择弈抬眸看她,眼底含笑。他一把揽过她的腰,抱着她一起坐在了书案后的长椅上。
“觅儿回来了。”
桑觅有些紧张,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谢择弈搂紧她,顺势将她扶到了自己腿上。
桑觅微惊,未及反应。
侧身坐在某人大腿上的她,两只手臂不知所措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转瞬间,桑觅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谢择弈为何总是用一副要将她拆解吞剥的眼神看她?这厮是在试探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桑觅眼神慌张。
余光瞥见书房门口候着的丫鬟,竟好像是有所会意,不约而同地退远了去。
桑觅这下,更觉得奇怪了。
“你脑门怎么了?”
谢择弈打量着桑觅那张写满局促的小脸。
桑觅眼神空茫。
“啊?”
“红了。”
谢择弈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轻抬,微凉的指腹压上桑觅脑门上泛红的一个小肿包。
“柳元良与你动手了?”
想到这里,谢择弈的脸色沉了下来。
桑觅回神:“不,是我爹……”
谢择弈:“……”
桑觅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暗暗责怪自己大意,桑大人给了她一下,全然不知疼痛的她一时忘了自愈,眼下还被谢择弈注意到了。
神情别扭的桑觅,不禁有些委屈巴巴。
“我爹,他殴打朝廷命官的妻子。”
谢择弈一时哭笑不得。
“你说的没错。”
说话间,谢择弈扣着她细嫩的手腕,拿开她乱动的小爪子,细细瞧了瞧桑觅的额头。
倒也不是多严重的红肿,哪里谈得上殴打。
只是桑觅细皮嫩肉,禁不住半点磋磨,任何风吹草动,仿佛都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谢择弈捧着她的脸,对着她的额头吹了吹气,在桑觅眼神迷茫之中,薄唇印向娇弱白嫩的面颊。
桑觅不自在地将身边的男人推搡开。
“依、依照律令法条,殴打朝廷命官的妻室家眷,这该怎么判?”
谢择弈不再没脸没皮地亲她,可还是不依不饶地贴着她,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尽扑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判我一直哄觅儿,哄到觅儿再也不疼为止。”
桑觅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热。
她根本就不疼。
而且,这算什么回答?
他这么不正经,真能把那些杀人案处理好?
谢择弈见桑觅不禁逗弄,收敛了语气,认真了几分:“盈娘的事情如何?”
桑觅从他腿上下来。
略显别扭地坐在了他身边。
“我阿姐不想当官。”
“嗯。”
“她打算,花点时间,给前朝史料做注。”
“哦,这其实是一件挺辛苦的事,要花很多时间,查阅很多老书,当然,如果能很好规整做注,于后世也大有裨益。”
“……”
桑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对前朝一无所知。
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注。
桑觅出神地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一盘冬枣。
枣。
寓意为,早生贵子。
桑觅闷闷地开口:“阿姐她没有生孩子。”
谢择弈静静地听着。
桑觅说:“所以柳元良一家人不喜欢她。”
谢择弈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你想要孩子?”
桑觅没有回答。
只是伸手去拿枣吃。
谢择弈一番思索,有些惶恐:“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桑觅尝着甜滋滋的冬枣,含糊不清:“什么?”
谢择弈视线闪烁,有所为难:“在你我成婚之前,我曾出京畿,往道观拜访一旧友寻药,他精通药理,有济世之才,但其人不喜欢凡尘琐事,我从他那里取了一些药材,定月服药,有避子之效。”
桑觅手中的半颗冬枣,僵在嘴边。
“你服药了?”
谢择弈点头:“是,所以……”
话到此处,他又自己打住。
他问桑觅:“你急着要孩子吗?”
桑觅拿着半颗冬枣,古怪地盯着他看。
此时的谢择弈在她眼里,好像个大笨蛋。
“服药,对身体好吗?”
“一点点吧,只能说,是药三分毒。”
“你不想要孩子?”
“也不是不想,只是,觅儿你没这个准备,这种事情,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生儿育女,该是件很慎重的事。”
“……”
“我是谢家幼子,没什么非得生儿育女的理由,你年纪尚轻,与我仓促成亲,实有无奈之处,我总不能让你一嫁进来,便为人母,坦率而言,我对你,自制力有限,我、我没办法保证不碰你,所以……”
谢择弈越说,越是难为情。
桑觅听得半懂不懂的。
浑浑噩噩之中,她只好埋头去啃手中的冬枣。
桑觅的脑中,好像盘着一张乱糟糟的蜘蛛网。
她只知道,谢择弈服了药,不会与她生孩子,可她本来就不是人,生不出孩子来。
谢择弈似乎还说了,她不是为人母的料?
桑觅有些摸不准。
不过这一点倒也没错。
她自己都还没学会怎么做人。
如何,相夫教子?
桑觅闷闷地啃着手中的半颗冬枣。
对着枣核,咯咯地啃了两下。
谢择弈挑了一颗新的冬枣给她。
同时,对着桑觅的唇边摊开手掌。
“觅儿,会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桑觅晶亮的杏眼眨了眨。
恍恍惚惚地将枣核吐在了他手心里。
好一会儿,桑觅才回过神来。
她笨拙抓起谢择弈递过来的枣。
用力摇头。
“我不想。”
谢择弈含笑收了她吐出的枣核,丢在了书案上小篓中:“所以,觅儿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快意就行了。”
桑觅心情怪怪的。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她,默默吃枣。
谢择弈补充道:“我母亲那边,她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她也绝不是要催你做什么,谢家人丁兴旺,我母亲她早已孙儿满堂,家族责任其实与我关系不大。”
桑觅啃着冬枣,含糊不清地回着:“随、随便吧,我只是,只是在想,你以后会不会休了我……”
谢择弈道:“只有觅儿不要我的份。”
桑觅小心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隐隐发烫的下颌,想了想,“我确实,不会照顾小孩……”
“不会就不会,也不必去学,觅儿纯良无害,心思单纯,永远被人照顾着就好。”
谢择弈对此不以为意。
桑觅无从回话。
纯良无害?
不知道真的假的。
反正,她一身怪力,杀人如麻。
桑觅吃完了枣,有些不自在地捻着枣核丢进小篓中,她没有再拿吃的,脑海中恍恍惚惚地想起小时候,因为不知道将果核丢到哪里去合适,索性一股脑吞进了肚子里的事情。
谢择弈只当她不说话,是害羞,便又自己寻了话头:“我娘过几日要启程回定州了。”
“……”
“我娘要回定州了。”
“啊?”
“我母亲,过几天就离开京畿地区。”
“噢。”
桑觅总算是回过神来。
谢择弈不气不恼,柔和的语调一如往常:“天越来越凉了,京畿的冬日,比定州冷。”
桑觅乖顺地点头:“嗯,夫君说得对。”
她其实根本没去过定州。
桑觅,说是个官家贵女,可她实在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十几年来,还没出过望京,全然不知,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谢择弈伸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裹上她的手。
“你得多穿点,这手都是凉的。”
桑觅没有回答。
忽然,又有些不敢看他。
成婚之后,桑觅的生活中,似乎就出现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怪东西,断断续续地搅动着她的心弦。
她好像,有了更多的感觉。
燥。
热。
痒。
一切人该有的感知,在桑觅这里,都乱无章法。
桑觅不知道,以后,自己是否还会感觉到别的。
譬如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