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觅上好香,回到他身边。
“死人是不是,都要做个这样的牌牌?”
谢择弈应声:“嗯,是啊。”
桑觅指了指那一大片牌位:“你以后死了,会摆在这里吗?”
谢择弈不禁陷入了沉思。
静默良久,薄唇张了张。
他郑重其事道:“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的牌位上面刻着——先夫谢择弈之神位,不要摆在这里,我其实不喜欢谢家的宗祠,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摆在觅儿的房间里。不是谢家的谢择弈,只要做觅儿的谢择弈就够了。”
对于被后人擦拭、清扫,日日上香祭奠,谢择弈兴致缺缺。
他一贯不是个对家族多么有责任心的人。
桑觅看着一派认真的谢择弈,鼻头莫名其妙一阵发酸,懊悔自己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你干嘛胡说八道,”桑觅气恼地转身,“好晦气啊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谢择弈连忙跟上她:“这不是你要问的吗?”
桑觅没头没尾地骂了一句:“你真讨厌。”
出宗祠的脚步越来越快,从小步变成闷头乱跑。
一晃眼的工夫,浅青色的罗裙便拐入另一个院子,消失不见。
谢择弈一头雾水,茫然之中没能追上她。
“觅儿?”
天知道,他其实是想说点动人的情话给她听来着。
……
桑觅恼火地甩掉了谢择弈。
见他没有追上来,急匆匆的步伐也缓了下来。
她闷着头,漫无目的地乱走。
心头,乱糟糟的。
谢择弈干嘛一直说死,把她都说得害怕了。
这厮真是讨嫌。
这么喜欢死,干脆打他两个巴掌好了。
看他还敢不敢死。
桑觅转悠了一圈,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像迷了路,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数丈之外,几个鹅黄色衣着的年轻女子从长廊下走过。
不近不远地看见她,几人面带微笑恭顺行礼。
桑觅摸不着头脑。
这些从未见过的人,好像都认识她。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问她们,自己应该到哪里去,一行人便默然退去。
找不到方向的桑觅,只好继续乱逛。
不多时,又碰见了一个提着花篮的年轻女子。
女子朝着桑觅温和一笑。
隔着一道长廊,向着她福身,随即转头欲走。
桑觅忙招了招手:“那个,你等等……”
年轻女子回身看过来,走到近前,又恭敬地福了福身:“小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桑觅迟疑着开口:“你是……”
女子回道:“奴婢是苍山院的凝翠。”
桑觅有所了然,略微思索一瞬,问:“你知道我是谁?”
自称凝翠的年轻女子低眉回道:“自是知道的,您是谢五爷迎进门的夫人,望京远道而来的刑部侍郎府上嫡女,气质出尘,容貌昳丽,昨日嬷嬷便召集了我们,提前告知了小夫人您的相貌与衣着打扮,再三叮嘱过奴婢们,礼数得周到,不可怠慢。”
桑觅:“……”
凝翠问:“小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我……”
桑觅有点答不上来。
“小夫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凝翠谨小慎微地猜了猜,“是、是要出恭方便吗?”
桑觅摇头:“没,我是说,我迷路了。”
凝翠微微怔了怔:“……”
桑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你知道,谢择弈在哪里吗?”
“这,奴婢不知,奴婢送您往梧桐院去吧。”
凝翠在前方引路,领着桑觅回梧桐院。
那是谢家五郎少年时分建的一套半大小院,至今已快十年了,少有人息,一贯冷清,近日上下清扫整理了一番,还添置了不少新婚夫妻所需的家用。
……
桑觅过来时,谢择弈人已在前堂,似是正点看着一些文书账册。
谢仁笔直地立在谢择弈的椅子旁,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凝翠告了退。
桑觅回忆了一下来这的路,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她抬腿,闷闷地往前走。
谢择弈余光瞥见她过来,合上册子:“这些东西,春后我母亲会派人来点,我过几日有空再随便看看就好,至于那些年轻人,最近惹下的一些冲突,你挑些你搞不定的,我一个一个来处理。”
谢仁低着头,轻声回着:“是,我今晚便回去过一遍,明日转交于您,近几年,五爷您在望京领了官身,四爷又不着家,多少是有些困扰麻烦,若非去年大爷回来了一趟……”
谢择弈道:“你先去忙吧。”
谢仁收好文书账册,应声告退。
桑觅还处于陌生环境下的没头没脑状态。
上一瞬,她在想,这是谢择弈的家,这里有很多他小时候的记忆,下一瞬,她便开始想,是不是要打谢择弈两巴掌,让他少说一些奇怪的话。
理不清脑中乱麻的桑觅绞了绞自己的手指。
不待她发问,谢择弈已伸手来拉她:“你跑哪里去了?”
桑觅不情不愿地被他拽到了身边,顺势坐在了他腿上。
蓦地,惶惶不安的心好像都安定了下来。
这个家对桑觅来说是陌生的。
可他这两条腿,对她来说当真熟悉。
桑觅抬眼看他,微微昂着头。
“你还问我去哪?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么?”
“是吗?”
“你怎么追着追着不见了?”
“你希望我跟着你?”
“我迷路啦,都怪你。”
“好,都怪我。”
得到这种回答,桑觅很满意。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桑觅乐呵呵地笑了笑,捏着自己的手指,暗暗决定,只要谢择弈不去死,她就不打他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