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贝基的人会觉得她的身上散发着摇滚气息。这个年轻人一身的琼·杰特装扮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第一印象。然而这只是她表面的样子,在生活中,贝基可一点也不摇滚。当她独处的时候——实际上她常常独自一人——她总是把放复古爵士音乐的音响调到最大声。只有旺达·杰克逊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才能帮她驱散孤独的影子。
在获得了田纳西法律大学的奖学金之后,贝基·麦露蒂离开了纳什维尔,跨过六个州共计两千五百英里的路程,她从家乡来到了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这正是她所希望的,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在少女时代犯下的蠢事远远地抛在身后,从此开始作为成熟女人的新生活了。可是,在宾夕法尼亚州进修音乐的学生生活就如同她在曼彻斯特的童年生活一样枯燥无味。能让她勉强继续学业的只有三件事情:一是她的生活离不开学校,二是她在这里结识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三是即便她的性格并不那么随和,她的老师们却都很欣赏她。
贝基从不加入那些世俗女孩的圈子,她们从早到晚都是那么矫揉造作,在每一堂课课间休息时都会抓紧时间涂脂抹粉,嘴里不停地八卦那些时尚圈名流的小道消息。她们对这种花边新闻津津乐道,而对地球的命运却漠不关心。同样,她也不屑结交那些总是喜欢在运动场上释放过多激素的男孩子,他们一个个身材夸张,总是戴着头盔,脸上涂抹着所效力的橄榄球队的颜色。在她看来,这种保护措施简直就是娘娘腔的行为,在英国,没有任何一名男孩会刻意戴着头盔前往橄榄球的赛场。贝基一直是一名低调而勤奋的学生,而她所学的音乐学课程却无聊得要死,这一切都促使她下定决心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她自己也一无所知。其实,等待着她的命运早已注定,总有一天会揭晓。
第二学年结束后,学校方面不愿继续为贝基提供奖学金,而是建议她为柏妮丝太太工作,按后者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作为古典乐团(该乐队只有柏妮丝太太和她的朋友们四个人,每天她们总会前往固定的小型音乐厅按时演出,尽管上座率少得可怜)的实习助理,贝基能得到每小时五美元的报酬,外加一份医疗保险以及一间宿舍。贝基当场就接受了这份工作。倒不是因为她对这个职位多感兴趣,更不是因为这份不怎么样的报酬,而是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留在校园里面了。经过这几年,在校园里的生活早已成为她身上某些固有的模式和习惯了。
就像今天,贝基一如往常的去考斯特咖啡馆吃了早餐,然后在八点三十五穿过了大草坪,在八点四十六分经过阿卡迪亚音乐厅门前,之后她走进了音乐厅并在九点整,准时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工作结束后,十一点整,她在网上为柏妮丝太太点了一份沙拉菜三明治。十一点十五分,她再次穿过草坪来到麦克莱恩校园中心的咖啡馆,和里面的服务生抱怨着柏妮丝太太是一个极端的素食主义者,并为柏妮丝太太取回三明治并为自己拿了一份春季时蔬鸡胸沙拉,然后再从校园大道绕回柏妮丝太太的家前面。贝基和她的雇主坐在一起享用午餐,然后在十二点三十分重新投入工作(帮柏妮丝太太的小提琴涂满松香)。十五点五十分,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把记者记录着柏妮丝太太音乐会的文件夹放入其中。文件夹下躺着一个金属相框,贝基的外婆在相片里对着她微笑。锁好抽屉后,贝基在十六点整离开了办公室。
一天当中最后一次穿过校园,贝基来到了停车场。在这里停着她那辆1969年产的雪弗兰科维尔敞篷老爷车,这是她拥有的唯一一件让她看起来与其他雇员相比有些另类的物件。几年前,当贝基离开曼彻斯特的时候,她的外婆把自己的这辆车送给了她。贝基驾驶着这辆雪弗兰开始了一场公路旅行,从英国曼彻斯特的班福德公路一直开到了美国的费城,很可惜她当时距离自由钟只有一步之遥,她没有在费城多做停留,便继续一路南下,前往了田纳西州纳什维尔,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在那里,贝基找了一位收藏汽车的专家为这辆车做了精细的保养与维护,以至于这个“宝贝”现在都能卖到大约十万美元了。这辆比她还早“出生”了三十年的雪弗兰科维尔敞篷车对她来说意味着,万一将来哪一天遇到麻烦,至少靠着这辆车,她的生活还能有所保障。而到目前为止,在刚刚进入三十岁的时候,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还是比较满意的。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相比于外婆就逊色了很多。那是一张她小时候和母亲的合影,但是这张合影明显用裁纸刀被裁成了两半,一半是她和母亲坐在阿尔伯特公园的草坪里面的亲密合影,贝基的头倚靠在了母亲的肩膀上,一只不知是何人的手搭在了贝基的肩膀上,这一半的合影被贝基保留至今。而另一半的合影,或许就是那名神秘之手的主人,贝基至今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