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你的眼睛。
院子里阳光炽热,蝉鸣噪耳。
“……”
“……”
你那颗在别人的奚落里都可以保持平静的心,在缘一这句情真意切的抱歉里,几乎要立刻鼓动起来。
你手上的木剑服帖在掌心上,薄薄的剑茧可以证明,你从未懈怠过作为继承人的修行。
就像你刚刚击败入江家的长子,根本毫不费力——只要抛开【继国缘一】这个人,只要把这个超出常规的【存在】抹去,你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继国家继承人!你的剑道天赋,于一个武士之家根本绰绰有余!
只要!
没有【继国缘一】!
“……”
你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新鲜的空气充盈肺部,又吐出的过程,让你有时间调整内心,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等睁开眼睛,你看到面前始终低头的缘一,就又可以扮演那个合格的兄长了。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你听到自己温和的询问声,语气语调听不出破绽。
“……”
继国缘一低着头,保持了沉默。
就像前不久,他从未说过话时候的样子,不言不语,毫无反应,像个天生痴傻的聋哑人——如果你的弟弟真是这样,作为兄长,你必然会竭尽所能地爱护关怀他,照顾他,让他一生无忧地安稳度日,只要你活着,你会作为他最大的倚靠好好地照顾他。
可惜这些过去的想法,都是【如果】而已。
你一手拿剑,一手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回到有阴影的回廊上。
仔细看着这片名义上还属于你的院子,你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眼睛隐约不适。
但你还是看着眼前的院子。
“我准备离开了,缘一。”
你冷静地宣布道。
“……兄长大人?”缘一终于有反应,他拉住你的袖子,声音里带了一点儿惊慌。
你没有看他:“母亲下葬之后,父亲大人就会宣布将你立为继承人了,我会到寺庙里去,为继国家的未来祈福。”
“……还有3年……”
“不是哦,只有不到1年的时间。”你冷静的反驳他。
战国孩子的记岁,跨年算涨一岁,过了生辰也算涨一岁,你和缘一现在实岁7岁的年纪,在父亲的眼里,已经是虚岁9岁的大人了。只是母亲总抱着缘一说是7岁的幼子,也算是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算下来,还有不到一季的时间,就会迎来你们出生的日子,你虚岁满10岁,以父亲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容忍寓意不祥的孩子在家里多留。
如果母亲在世,或许还有转机,现在母亲不在了,一切尚未发生,却已经成为定局。
你最近几日入睡之前,都忍不住想到这些事情,想到你注定悲惨的未来,想到与你同胞却注定辉煌的缘一。
明明是早就该习惯的事情,心脏依旧犹如被热油煎熬,你度过几个不眠的夜晚,内心犹疑不定,然后今日在入江的挑衅里,终于下定决心。
你把手上的木剑放在了一边,从缘一手里抽出了袖子,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
很难从缘一无光的眼睛里看出情绪来,他从未刻意隐藏心情,偏偏这份纯粹的表达却比你有意的遮掩更让人捉摸不透。
你只能尽力扮演好自己:“我已经决定了,母亲下葬之后,我就会离开——父亲会同意的,他已经开始厌烦我了。”
“……”
“最后的这几天……你不喜欢练剑,我们一起玩双陆、放风筝吧,这么好的天气,一定要开开心心地度过!”
一切明明是伪装。
但是说着,尝试接受了一直抗拒的未来,当一切针对成为定局,你竟然真的从内心里感到平静与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