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家再没有任何书信和物资送来,对清水寺来说,这说不准是件好事情——寺庙里未来的俊杰和大名手下的武家来往太密切,好说也不好听。
你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感到心中空落落的,颇有些不自在。
缘一给你来信的时候,你掂量着厚厚的信封心中总是嫌弃,想要扔掉又下意识好好收集起来,连一封信也吝啬于回复;如今继国家再没有音讯,你并未因此松一口气,心中的烦恼依旧那么多,甚至因此增添了一条。
你理智地思索过现在的情况,心知肚明,继国家的信件不再,并非是缘一的意愿(以他的心性,他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排除所有的可能,唯一的结果就浮现出来——父亲单方面隔断了你与继国家的联系。
你这几年或许还能冠以【继国】的姓氏,但那个家族却未必再有你的名字了。
而你此时心中隐约的失落,用拟物的形容来说——就像一只在空中的风筝,被人“咔嚓”一声剪断了风筝线;这之后,风筝或许可以迎着风越飞越高,或许遇到风暴直接一头栽倒,但归根结底,这风筝再也没有归处了。
你在决定前往寺庙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对此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如今万事按照你的预计上演,你却又因此感到难过。
大概因为你始终是个软弱的人吧……
就像接受缘一的强大一样,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软弱——这是你最近的心理课题,你也在努力研究。
你与继国家分道扬镳的这个暖冬过去,马上迎来下一个和煦的春天,再之后是一个酷烈的夏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总是走得很快,你也比自己想象中适应得更好。
你想起缘一的时候越来越少,琢磨武技的时间越来越多;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枯燥乏味的时间在枯燥乏味地向前,原本被情绪浸染出现色彩的生活,在你日复一日的早起、早睡的时候,像沁了水的墨水画,逐渐晕染开,又变得毫无趣味可言。
第二招武技【珠华弄月】被你构想出来的时候,预料中的十分惊喜,也因为无人可分享,变得只剩下鸡肋般的余味,寡淡无比。
武道的探索在稳步的进行,寺里的地位逐渐得到稳固,好消息是,你终于不需要亲自下地操劳,反倒像当初的铁人一样,时不时在田地间巡视两遍,只要定好的工作如料想的那样进行,就无需过多为尘世俗务挂心。
你和寺庙的上层一样,将越来越多的时间专注于己身。
用雨调侃你的话来说:“成为寺里的大人物就会这样,变成和底层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呢!”
在差不多的年纪,大家早早地都读懂了自己的命运,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因此未来将要经受的所有辛苦与艰难,在这份宽容的接受下,就都显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所以雨他们对你的称呼,从一开始失礼的“岩胜”转变为“岩胜大人”,也像是刻在他们本能里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对此略有感叹,但一想到自己在继国家同样如此,对悲惨的命运逆来顺受——这么一想,原本升起的那些感叹也烟消云散了。
褪了颜色的生活平稳地进行着,静默地等待着下一次彩色墨水将其着墨的时刻。
对你而言,这个时刻很快就到来了。
那是一个和昨日、前日还有明日都毫无区别的今日,太阳光照射在地上,明晃晃地刺人眼球,炽烈的温度毫不留情地灼烧着大地,是一个平常又讨厌的普普通通的夏日;
你和昨日、前日还有明日一样,在水田边的大树下一次又一次地挥刀,感受刀刃划破空气,极其细微地震动手腕、调整角度,追求武技的极境。
树上噪耳的夏蝉早就都被你一刀钉死,所以你身处的这片树荫十分安静,除了周围空气因为高温发出轻微的蒸腾声,剩下的就是你一下又一下的挥剑声:
“呼。”
“呼。”
枯燥,但是重复的枯燥。
在太阳逐渐西斜,温度不再那么灼热的下午,你注意到田地里的武僧们瞧你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家都想要早点收工,早点回去休息了。
在大家渴盼的视线里,你收刀入鞘,攀着身边的大树上了树梢,在更高的位置上向下眺望,盘点今日的农活进度。
这是你监工的时候习惯性的行为,注意到你动作的僧兵们振奋起来,更加积极地收尾着手上最后一点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