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
你简单点头作为回应。
“啊……”他就露出难过的叹息声,“可是兄长的头发很好看啊……”
他温热的吐息透过发丝,触到你的后颈,让你非常不适,因而缩了缩脖子,将前倾的身体收回。
你转身,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略微推开一些距离,才认真地和他强调:“重要的不是头发,剃度之后,我就不是贵族的人了。”
“贵族?”缘一迟钝地歪了歪脑袋,然后目光又自然的看向你的头发,“可是我很喜欢兄长的头发……”
你:“……”
显然你和缘一不是在一个重点上交流。
你继续耐心地和他解释:“不是贵族,不是继国,也不是你的兄长了。”
“诶?”这次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又自己捂着嘴巴咽下去,然后才握住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确认似的问,“不是兄长?”
果然,对于【出家】这件事,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
明明从出生直到七岁为止,缘一才是在【出家】阴云下生活的人,却对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点认知都没有。
你从缘一的抓握下意志坚定地收回手,告诉他:“到时候,我就是清水寺的僧侣,不再是岩胜,不再姓继国,也不再是你的兄长。”
“——!”
缘一的瞳孔微微收缩,一副受惊的样子看着你。
你:“……”
你已经不明白该怎么才能继续解释清楚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只希望他真的能明白【出家】的意思。
在缘一的目光下,你不由得走神想起他七岁那年来向你告别,急匆匆地说明自己要去寺庙里出家……
哈哈!
现在想想,他果然是在欺骗你。
满嘴说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就要离开继国家。
现在出家的人是你了,你当然也要满怀心悦、着急地离开继国家!
想到这里,你不再理会缘一的心情了,而是转过身去看绪方的剃度礼。
使用剃刀的大师手艺十分纯熟,你和缘一说话的功夫,续方就从长发及肩的翩翩少年郎,变成了一头青色毛茬的少年僧侣。
你再次将目光转向绪方——不,他已经不叫续方了,刚刚大师给了他新的名字,叫住静——你再次注意住静的神情。
你以为他会坦然地接受自己未来新的人生,就和之前与你陈述时候表现出来的那样。
可当住静最后一缕头发落下,他垂头接受大师赐下的新名字,等他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你分明看到他的眼角滑下一条透明的水迹。
——咦?
你一怔。
你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可那条水迹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与皮肤截然不同的光彩,你无论如何都能认出,那就是一条泪痕。
你默默站在角落里,看到仪式完成,绪方家的家臣与主持礼仪的大师说话,住静站在大师身后安静地听着,家臣们打量着新的僧侣,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奉上一份香火钱进献佛祖。
他们就这样互相恭维着,一齐走出了偏殿的大门。
偏殿里只剩下威严的佛祖,他慈悲的注视着身前的蒲团,还有蒲团周围的落发,留下的僧人嘴里低声抱怨着,然后找来扫帚开始清理……
——咦?落发?
你眨了眨眼,然后飞快的接受了现在的局面。
正如住静之前所言,绪方家对他毫不在意,所以派来家臣参加仪式,甚至连他的发髻也懒得收拢。
也是……多子多福的贵族人家,每一代收几个人的头发,说不定收拢的箱子都塞满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甚至根本不需要这一天的剃度礼,说不定,在住静离开绪方家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与养大自己的家族断开了关系。
你:“……”
你原本该羡慕这种干脆利落、毫不留恋的【斩断】。
可是身后的缘一,他存在感超强的目光看着你,他的气息距离你很近,你想起他刚刚还无知懵懂的视线……
对于注定【斩断】的未来,你刚刚还满腔的期待,一下子低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