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头圆项短是英雄,气宇轩昂运势穷。
揽秀如今多猥琐,摧花自古少从容。
工谗掩袖源心幼,纵乐欺身是力隆。
无非看客生怜意,往后荒唐又几重。
明秋水润王家女,秀脸舒霞,且将那压箱绫罗肩上飘。往日哪里能这般妆扮?便是这点在眉间的酡红,若非敬神吉日,有了即为罪孽。
长者有言:此举僭越。实则,纵使幼稚如王小囡者,也明白底细,哪里是甚么僭越?无非是财货匮乏,难不节省。人穷则志短,得意时,万金备身,以己为神;落魄时,但存一金,便供问天,奴颜卑骨,战战兢兢。
若是往昔妆造,小女力盼尚忧迟,那是欢快节日;如今却是祭祀中的牺牲,浓妆艳抹,只为一时血溅,使兽得欢。她能拖则拖,缓慢梳妆,迟迟勾画,只等得门外有抚掌之声。
“妥了吗?”有一声低沉道,“那边在催了!”
吱呀一声,前扉半开,此刻的王氏如云烟箬竹才遇雨,纵有晴光犹挂珠。村长微微点首,但转而又摇头长叹,两人便往正舍,屋外那些个驱魔人等,自然省得个中深意,也不作言,径许她入。
朱门闭合,女孩背后一暗,乌黑中只见得那瓷黄笑齿一闪寒光,赤发汉子榻上悠坐。
女子一入了内,颤巍巍深施重礼,道:
“仙师福隆,万年永享!”
那颛臾其实早知这村中虽小,亦生波澜,不欲惹他明说,必有大孝敬。此时一见俏丽,早已心旌摇荡,五内焚腾,面上仍须端着,朗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即言:“小孩儿不敢妄称名姓,既蒙仙师问训,当以实告,家人取名叫王小敏。”
驱魔人大笑,连叫三声好。
她自知在劫难逃,反而一心要为乡族免灾,坦然冲泡起茶水来。这女子冲赤汉轻柔作揖,掩面羞答答、秋波转,欲停欲走、探步阴实,撩的颛大人难耐性子,便要起身把衣还。
小娘子清灵淡笑颜如玉,伸直葱臂,温软香风入鼻。男人如痴如醉,手指不由扣上细腕回拉,少女娇哼连连,一把缩进汉子胸膛里去了。
“噫!长夜漫漫今宵爽快,趁此明月还虚,何不与我促膝把欢?”
言罢,就欲上榻,王小敏哪敢让他如此?羞忙抽身而出,狐媚脸蛋儿汗津津,一时痛哭哀叹:
“大人且慢!女有一事相告。兹事体大,尤关诸君之泰命!…小敏贫贱烂命,斗胆恳请仙师,待今夜除害归来,顺遭携上草民共同入城。便是做牛做马,但求一条明路!”
颛臾沉沉不语,黑瞳紧盯女孩,压迫逼人。片刻,“嗤”一声,拍腿笑道:
“你无惧我?反而怕村中人…”
“好啊!世人皆知俺重情重义,助我一臂,咱又岂能让你吃了亏?小娘子有胆气,只要说出个缘由,我便是唤那衙门官吏允尔换个户籍,与吾同住,带挈你些,又有何妨?”
王氏起身再俯伏,磕了一头,如梨花带雨,短叹长吁,哽咽凄凄:“老爷英明神武,草民叩服。”随即指向桌前精美瓷碗,眼珠一转又道:“小女适间净身之时见着屋顶趴一少年,那顽子七尺之躯,身轻似燕,上下翻飞,手段了得。”
“他自顶上潜入,惊得我仓皇失措,一时没了主意,随之又拿出毒药,叫我下于茶中。我先前心中恐惧,又怕他欺伤性命,未敢争竞,只能佯作答应。奴婢自知仙师前来,正是为了诛杀邪妖,那厮不似善类,作意歹毒,往上人明察!”
她这里出言才已,未敢抬头,只把那乖眉顺眼,偷偷观瞧,颛臾面上忽惊忽喜,忽怒忽哂,不知心下如何,令王小敏肝胆俱颤,弗能自安。须臾,她方记起自己因何而来,既然笃定了为乡族谋利,便舍了这三分人理,与兽同奔。
她娇声唤了几遍“大人,上主”,欲伸手去探,又忙缩了回去。那颛臾蓦然转面,直视于她,女子登时低头,不敢仰观。忽地便觉有温热袭来,正是一只大手,顿觉头皮发麻,手足转冰,心颤几止。
那掌真的将她揽住,才稍觉清晰,渐渐明了意识,耳畔但闻这蚩汉的嗫嚅,自己便强作柔情回应。只一瞬,即觉面门被一道巨石封住,不可言语,亦无法动弹,尤感窒息,身如烈炭。双臂被其托起,足下轻盈,如登虚境,再后便是卧倒,只知迎送,不晓明晦。
正是:
琵琶天作降荒村,玉胴灵明软岫新。
翻鬃骏骥四弦好,借口青鸾五音真。
原只说抱琴应是知音客,呢喃万种道情深。
那时掩笑因弦断,犹藏窃喜唤春亲。
叫此番怪石凭风作翻滚,欺身正向宝冰根。
猛力震得缤纷碎,一抹琼爢血沾巾。
从今莫道嫣红美,神伤不恋锦罗衾。
那颛臾欣欣乐舞,若春登台,如享太牢,只是小敏初还有些软语,而今渐无声响,仅存隐隐叹息呜嚎之音。
这厢孙木由早伏在外,听了多时,便知此王家女叛了约,心里愠懊,那男女入港,正想趁着大悦不警,夺门而杀。
外头忽一声喝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