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花溪从神界的一道红门前走过。众人见了她都纷纷让道而行。不知是不是花溪的错觉,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害怕。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的气氛,花溪鼓起勇气率先打招呼:“大家好啊!”
哪知,所有人的脚步齐刷刷地后退一步,仿佛碰上她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见状,花溪讪讪地收回手,放在身侧。尴尬地笑了笑,最后,继续低着头朝前面走去。
她心道:看来不管是在*凡间还是在天宫,她的形象都是一如既往的差呀!该怎么让众人对她的印象改观呢?
正思考着,迎面便撞上了一堵僵硬的人肉墙。
花溪脑袋吃痛,立马伸手摸了摸,对前面的人深深鞠躬,慌忙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的人呼吸声停滞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但是花溪的右耳听到了轻微的抽气声,想来也是被撞得不轻。
正想着是不是该和香澈通个气问问如何善后,对面却传来冷冷的一句,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山冰川。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怼人配方,让花溪的脑海里蓦地想起一人。
她抬头看去。这一眼,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来人脚踩一双金色云纹的黑靴,白色的盔甲加身,称得他双腿修长,身姿俊秀,只是眉目间总是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此刻,他正抱着双臂,眼神睥睨地看着花溪,一副欠了他十万两黄金的样子。
花溪唯唯诺诺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唤道:“戒玉师兄。”
那人轻哼了一声,冷冷道:“难得你还认得我。”
说完,他转身欲走,没有和花溪计较的意思。
花溪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到他身后携带着的长鞭,忍不住地问了一句:“是有任务吗?“
前面走着的人突然停下动作,花溪眨眼,心道:“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立马将头低下。装作一副什么都没说的模样。
戒玉的脚步声慢慢地逼近,随即停留在花溪的额头前,沉声道:“是有任务,这个任务还很麻烦。”
可以听得出来,戒玉心情不好。
花溪抬起头来,乖巧地道:“你可以和帝君说,换个人去。”
戒玉是浮尘帝君座下的得力干将,与另一位神君,虔心齐名。平素很得帝心。几乎可以在神界横着走,属螃蟹一类的。
戒玉的牙齿被咬得咯吱咯吱响,吓得花溪心头一颤,虽说神官的牙齿没有那么容易掉,但她还是想要提醒一下他,保护牙齿,从我做起。
这边话还未出口,只听那边戒玉不甘心地道:“没用的,是帝君亲自下的密令。要不是韩越不在,我怎会这么倒霉!”
说着,他狠狠地一拍大腿。身后的鞭子差点让他甩到地上。
抽空整理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花溪。轻咳了几声,这才道:“那个,反正事已至此,走吧!”
花溪一时搞不懂状况,一双眼睛紧盯着戒玉看。
“看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戒玉一双眼睛盯得花溪涩涩发抖,她连忙伸手道:“不是,不是,我是好奇你刚才说什么?”
男子修眉一扭,脱口道:“在凡间待了一千年,耳朵也不好使了?”
果然,这张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不欠揍的。
花溪压下心头的难过,半信半疑地道:“你让我跟你走?”她指了指自己,满眼的不可置信。
戒玉愣了片刻后,看着花溪的眼睛改口道:“不是。”
闻言,花溪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疏散一半,又听男子道:“帝君让我保护你。贴身!”后面两个字,戒玉差点将后牙床都崩碎了。
天知道,他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脸都碎了一地。千年前,他就对这个小师妹的行为无语。
花溪脚步往后倒退三步,幸好踩到了一块石头上,才止住了动作。心里想着自己还要去赚仙币呢!带着戒玉不就是把香澈给卖了吗?
于是,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戒玉强调道:“但帝君需要。”
需要他去保护这个无脑的惹祸精!
花溪的两只眼睛转得比车轱辘还快,似是看出了女子心里的顾虑,戒玉不屑地道:“你尽管放心好了,这次你去干什么,帝君一清二楚。”
“什么?”花溪惊讶地发愣。此时,她是又惊喜又意外。惊喜的是,师父仍旧如当初一般呵护她,意外的是,她和香澈之间的约定,师父怎会知道?
看着花溪眼中的惊讶之色,戒玉眉头一皱,漠然地道:“这天京之中,每位神只都有着自己的短处,他们真当帝君一点也不知晓?不过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戒玉立马止住。他敛了敛神色,将手放在腰间的黑色玉带上。凉飕飕地道:“所以你就放心吧,不会连累到你的新朋友的。”
“啊?”花溪觉得意外,她和香澈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我提醒你一句,快点赚钱缴纳罚款。别指望帝君会替你垫付。”戒玉不热不冷地道。
发觉花溪审视着他,他连忙道:“我也不可能!”
花溪哦了一声,她本来也没有指望。遂走向前方。走了一会儿,仙气缭绕让她迷了路。无奈,她只好转身询问戒玉,语气讪讪地道:“林朗,去花神庙怎么走啊?”
身后的戒玉一愣,冷酷地道:“你叫我什么?”
花溪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才叫了戒玉的名字。曾经她和韩越以及林朗都是互相叫对方的名字的。
话已出口,花溪只好赔礼,道:“对不起啊,我叫顺嘴了。”
戒玉面色阴沉,大步走向前方,留给花溪一个背影,冷声道:“跟上来!”
花溪加快速度走了过去,却听戒玉呢喃了一声:“想怎么叫随你。”
花溪脚步一顿,看着戒玉匆忙赶路的身形,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某人还是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戒玉带着她直接从天空飘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此处地处隐蔽,鲜少有人,也不会惊扰到凡间的秩序。
花溪捏了捏手里的蓝色珠子,道了声:“香澈送给我的灵珠还没用呢!”
戒玉瞥了一眼那泛着蓝光的宝珠,眼神淡淡道:“你还真会笼络人心,不过几天的功夫便哄得花神连这都送给了你。“
闻言,花溪将珠子放在眼前,盯了片刻,愕然道:“莫非这珠子有什么来历吗?”
临走前,香澈含着眼泪一定让她把这珠子收下,说是能帮助她
戒玉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道:“此物能帮人汇聚灵气。”
听了戒玉这么说,花溪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胸口处若隐若现的灵力来自于它啊!想到这里,花溪把那宝珠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袖子里面。
她可要好好珍惜它。
两人隐匿在树丛里,正说着。突见前面的林荫小路上走来几个挽着花篮的年轻女子,皆梳着未出阁女子发式,一路上有说有笑,眉眼淡淡,远远看去,堪比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花溪见状,忙问戒玉:“你确定没有走错路?”
花神庙虽然名字里带了一个庙字,但并不是对大众开放的场所。它是香澈的一个寄居地,从那里可以到达香澈的故乡——花谷。
算是一个通道吧!
戒玉嘴角微抽,无语道:“你竟然怀疑我的判断力?”
花溪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又踩中了雷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随即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不是,我是怕万一呢?”
“有我在,万无一失。”戒玉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开口。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人。
那些人越走越近,笑声也越来越大。三三两两,彼此挽着胳膊打趣着。
“今天可是姻缘庙的好日子,我们可要赶快去,不然去晚了,红丝带就被人都抢走了。”
“呦呦哟,小三儿,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出去啊!不要我们这群好姐妹了吗?”
被说的女子满脸羞红,唯唯诺诺地道:“不是,我,我……”
另一人立马打圆场,接着道:“好了 ,好了,谁心里还没有个白月光一样的人物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似乎都被点了穴一般,沉默不语了,看来真被那女子说中了。
几人从花溪他们眼前走过,没有察觉树丛里的异动,仍旧迈着小碎步朝前面的树林走去。
待到消失在树林的尽头,花溪他们才从里面出来,望着那几道背影,暗自沉思。
“他们是去姻缘庙?”
花溪知道这姻缘庙里供的便是月神,月神不仅掌管万千星辰,还兼理人间姻缘之事,属于身兼数职的大忙人。
戒玉此时道:“你知道月神和花神为何一直不对付吗?”
这两人都是在花溪出事之后成的神,花溪自然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戒玉看了一会儿花溪那副迷茫的样子,转身朝着那些女子消失的地方走去。
急得花溪在身后喊:“林朗,我们不是要去花神庙的嘛!”去姻缘庙干嘛?
眼前男子的步伐未曾减慢,眼看着就要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花溪不得不一咬牙跟了上去。
边跑边道:“走慢点,等等我!”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很不正经的姻缘庙前。
这庙宇修建的很有意思,一座古朴雅致的木屋伫立在眼前,高高的石墙立在两侧,紫藤木做成的庙门向两侧张开,由一左一右两个门童用手拉着,支撑着。
那两个门童长得可爱极了。圆溜溜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像个小沙弥。身上穿着红彤彤的道袍,站得笔直。偶尔向来庙里上香的人虚虚一拜。
花溪和戒玉从这两人面前走过,面对两个门童的一礼,花溪也赶忙俯下身去叩拜,却被戒玉一把拉住。
花溪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戒玉用灵术告诉她:“你好歹也是个神,对凡人行礼怎么看怎么奇怪。”
听着耳边萦绕的话语,花溪低低一笑,也用灵术告诉他:“礼尚往来,不分高低贵贱。”
说完,也不管戒玉怎么看,向那两位门童深深鞠躬。这一幕看得戒玉眉角直抽,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两个人进去之后,看到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从外面看,里面的空间极小,可是一旦走进去,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
庙前种了一棵足有三个人抱起来方能圈住的一棵大树。视线所及之处,枝叶茂盛,迥干苍劲,直达云霄。从树冠上方垂下来无数的红色丝带,在微弱的清风中缓缓飘荡。仔细看,那些丝带都被绑在了树干,树梢以及树钗子上。
站在树下向上看去,一片火红,像是燃烧的火焰般炽烈。红丝带带着柔意轻轻地拂过花溪的发梢,恋恋不舍。
惹得花溪驻足看得有些入迷。
树旁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池,池水中浮着几片睡莲,渴睡了人的眼睛。睡莲旁有一对交颈鸳鸯正在缓缓凫水,彼此啄咬,并且拍打着彼此的羽翼。
“花溪,该走了!”戒玉在一旁催促着,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些刺目的大红色和那些油腻的玩意儿,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闻声,花溪才回神然后朝着前面走去,踏过一个青石小径后,来到主庙前。
庙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从庙堂里飘出来的香火浓郁,甚至是有些刺鼻。花溪只觉鼻头一痒,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一个大大的喷嚏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打了出去。
还好她在最后的关头侧了侧身,避免了溅在别人身上的尴尬。
但是,好巧不巧,正好溅在了旁边的戒玉身上。戒玉此刻身穿一袭蓝色长衫,妥妥的一个富家公子打扮。
华丽的外衫上全部是黏黏糊糊的液体,星星点点,看起来画风怪异。花溪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居然会惹出这么大的糗事来,当下便涨红了脸。
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花溪身上,他们手里的香也掉到了地上, 被一旁的庙祝捡起重新插回香炉里。
镶着宝石的腰带上,白色的粘稠液体还在缓缓滴落。
戒玉的脸色可以用黑炭来形容了,他一双眼睛里冒着熊熊烈火。花溪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熊孩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被戒玉高大的身影笼罩,只要戒玉伸出一只手轻轻用力,她就能被捏死。
“你……”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到了巅峰,戒玉说了半天也只吐出这么一个字来。他洁白的手指指着花溪的脑袋,怒目圆睁,不可谓不可怕。
这时,一袭褐色短衣的庙祝朝着戒玉走过来,微微行礼,温和地道:“施主可愿去厢房换件衣服?”
戒玉狠狠地剜了一眼花溪,袖子一甩,随着庙祝朝着外面走去。
经过花溪身边时,一股飕飕的凉风从花溪的后脖颈灌进后背,仿佛没穿衣服般的彻骨。
花溪在门口站着,抖了抖脖子。片刻,人们开始继续上香祈愿,没有人再去注意这边的后续。
花溪抬眼看向高堂之上的那副雕像,这一眼,差点没把她的下巴惊掉。
“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花溪的心头只有这一个念头,因为那雕塑上的女子居然只穿着薄衫轻衣,肌肤雕刻得栩栩如生,也正因为,能够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机体。女子的面容很美,一副温柔善良的姿态,仿佛下面的人都是她最最珍爱的宝贝一般。
以前的花溪从未踏足过姻缘庙之类的地方,即使是在她最无处可去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再向前看去,花溪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男人居多。要知道,这求姻缘,拜神佛大概都是女子爱做的事,男人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这是什么情况?
恰在此时,一袭黑衣的男子进入了花溪的视线。他步履从容地从门口走进,只一眼,便吸引了花溪所有的注意力。
男子脸若白玉,眸似星辰,骨相极美。修长的腿缓缓向前迈去,给人一种莫名的美感。那美有些摄人心魄,带着惊天动地的震撼。黑色的锦衣平添一丝神秘气息,给他晕染上高贵的气质。
当然,这一切都保留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只见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竟是笑着朝她走来。花溪在凡间过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自认为见过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不能估量。却从未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人,她心头恍惚被人敲了一下。
男子摇着身前的一把墨扇,薄唇微微勾起,笑着道:“姑娘是来求姻缘的?”
“啊?啊?啊?”
花溪一连说了三个字,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异常,她急忙拍拍自己的衣服,将手背到身后,回答道:“不,不是。”
男子哦了一声,笑了笑,收了扇子,插在腰间。随即走到神像前十分虔诚地跪下,举起手里的香火拜了三拜。
花溪愣愣地看着男子的背影 ,又瞅了瞅身旁上香人的反应,一时有些奇怪。
因为这男子的长相算得上是惊为天人了,为何人们的反应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哗然一片呢!
他们仍旧是自顾自地上香叩拜,甚至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