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一听父亲提起王家阳，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王家阳现在可不比刚上初中时在观音庙被华英推到苗珍阿姨的房间里逗乐子的那个模样了。俗语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大也是十八变。王家阳幼小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到江西后失去了联系，靠爷爷奶奶带大。爷爷长得人高马大，王家阳也颇有爷爷的体魄，现在也是长得健硕高大。爷爷种的一手好烟，能为生产队带来丰厚的经济收入。爷爷奶奶身体硬朗，把一个小家庭整治的有模有样。
昨天下午自己和王家阳一起从学校回家，自己在观音庙过夜，王家阳一个人回到村里。梅华心里明白，王家阳跟自己一样，昨天学校公布读高中名单后，很不顺气。
初中几年间，每逢星期来往学校的路上，梅华都要进观音庙问候苗珍阿姨，喝一口茶水，唠唠学校的事，一大一小感情日渐深厚，既如姐妹又如母女，更是朋友。同学们也在来往初中的路上渐渐长大。
想起这几天的烦躁，梅华又陷入沉思。
日月如梭，时间过得很快。梅华、华英、根珍、家阳等同学们在公社初中很快就两年过去，今年就要毕业了。
前天晚饭后，老成持重的校长找梅华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开始表扬了梅华在初中阶段的学习表现，任课老师和同学们对她的评价，然后又转到在毛家村读小学时王老师对她的认可，天南地北一通，最后才说道：“梅华，经公社研究决定，你们毛家村读高中的名额是王华英。”
梅华听到读高中没有自己的名额时，顿觉得校长办公室里的风罩灯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听不进去校长后来对自己说了一些什么。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唏呵唏呵呜咽了起来。心想：“自己这几年来刻苦学习，成绩每年班里第一名，其他方面也不输别的同学，每学期放假结束自己能被老师、同学们评为“三好学生”，为什么反而轮不到学习的名额呢？”梅华想了又想，唏唏呵呵，止不住泪水流了又流，直到晚上熄灯的铃声敲响，梅华才怏怏回到自己的宿舍。
昨天上午，学校在宣传栏里公布了各村庄上高中的名单。同学中本来有不愿读书想回家务农或想学做手艺的，对这些名额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成分非常自信准备下半年入伍参军的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当看到梅华也轮不到进高中时，大家就忿忿抱不平了。
有同学说道：“怪不得梅华今天早上眼睛红肿，昨天可能哭了。”
同学们齐集到校长办公室问个究竟，其他老师说校长和教导主任跑到公社里为梅华再去争取名额了，众人一听也就纷纷散开。同学们又听与校长同去先回来的教导主任说梅华的父亲王赟的原因，影响了她读高中，大家就不再有了其他的念头。
梅华听到这些话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去年在家里，老泉叔就委婉警告过父亲“祸从口出”。梅华来到教室，同学们都已经走了。教室里除了课桌，空荡荡的了无生气。梅华坐到自己的课桌前，心神不定，不知所以然。从课桌下抽屉里抽出一本书一本笔记本，握了圆珠笔百无聊赖划着，想起昨夜的情景：一个人在野外角落里望着凄清的蓝天，与冷冷弯月相对流泪，心中苦楚无人可诉，未免长叹短嘘，随心所欲写下了一首小诗：
冷冷弯刀月，
方知初三四。
不得读高中，
枉有青春志。
梅华怕别人看出自己的牢骚，划掉后两句又改成：
弯弯冷刀月，
方知初三四。
不力能高中，
枉长青春痣。
不得上高中被改成不力能高中可以多种理解，“高中”指某个东西没有猜中或得到……梅华这样想，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校长到公社为梅华争取读高中的名额失败准备回学校，因半路有事，只得叫同去的教导主任先回来。待回到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已打理好被铺回家了。校长就到处询问梅华离校了没有？大家说刚刚还看到了，主要是情绪不好。校长一听心里就急，怕出意外，就到处找梅华，转来转去，梅华原来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校长轻手轻脚走到梅华的课桌前，发现梅华写的小诗句，让他内心震撼了一下，看到她划掉后改写的诗句，不免又为她的成熟世故唉声叹气，这都是社会逼出来的啊。“梅华……梅华。”校长轻轻叫醒她。
梅华醒来忽然发现校长坐在前面连忙站起，看见校长盯着前面的笔记本，苦笑着慌忙将笔记本收起。
校长没有说其他，只问：“你知道你的小学老师王老师过去的事吗？”
梅华摇头答道：“不知道，没有听人说。”
校长又问道：“王老师平时喜欢什么？”
梅华答道：“他写毛笔字画画很好，大家都叫他写字画画。很多人从很远的路赶来叫他写。他画鸡画老虎很好看。”
校长笑着说道：“王老师原来和我是同学，后来又曾经是同事。他年轻的时候家庭条件优越，擅长书画，宣阳简易师范毕业后，一心想到美院读书深造。但是，抗日战争结束庆祝活动时，他描了一幅当时抗日将领骑马昂扬的画，在美院里深造期间受到质询，后来他的梦想破碎。开始，我和王老师在城里同一个学校教书，我们又一起被分配回老家了。”
梅华是悟性极强的人，知道校长说这些话的目的，说道：“校长，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你放心，我不会自怨自艾的。鲁迅说过‘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我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去走。”
校长说道：“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没有读高中并不是意味着你就不能学习高中的课本。你悟性比别的同学好，自学能力强。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从城里中学下放来到我们这些大山区的高中优秀老师。我已经跟华英讲了，希望她读高中后，帮你带一套高中课本给你，你可以在家自学。不懂的地方到这里来，你原来的这些老师辅导你，不要气馁。”
再见了，校长；再见，我的老师。梅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公社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