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时节,冬云厚厚地铺展开来,毛家村显得特别寒冷,早上尤甚。凌晨才微微发亮,梅华就来到了家阳的家。家阳一家人在厨房间点着松明灯已经忙碌开了。家阳爷爷在灶台后面添柴烧火,奶奶在刷洗大锅,家阳正从外面挑水回来。根珍父亲王春云、华英母亲莲花、屠户王师傅及几个叔伯邻舍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莲花、梅华帮助王家阳奶奶在厨房间整理灶台,两人合手提了家阳刚挑回来的水倒在在大锅里烧开水。几个男人在门口摆好了杀猪褪毛用的大木桶及杀猪用的肉板凳,叫家阳去猪栏里赶猪。莲花将洗好的一个木盆放在大桶里,又倒上了半斤盐。
家阳从猪栏里赶了一头肥肥的中间白但猪头、屁股、尾巴都黑的油锃发亮的“两头乌”出来。下半年,谷物、杂粮都陆陆续续收回来,猪的食料自然丰富了。主人就有意识对年关待宰杀的猪格外关照,肥瞟了,卖掉也可以多挣几个铜板。走出猪圈门口,被晨风一吹,“两头乌”大概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要结束了,颠着肚子“唔哼”、“唔哼”不肯挪步。家阳用了一根毛竹篱芐在后面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骂道:“叫你去吃天光呢,你以为叫你去见阎王啊。”
王家阳的骂声在晨风里特别清亮,大家听了笑了起来。几个男人脱了自己的外套,换上干农活时穿的衣服,撸起袖子,在手掌里吐了一口唾沫,双掌擦了擦,等待一声令下。
家阳见“两头乌”仍不肯挪步,对着大队长根珍父亲叫道:“春云叔,我动手了。”说时迟那时快,家阳在后面一蹲身,一手一条腿,两手紧紧抓住两头乌两条后腿。两头乌想不到跟在后面主人来个突然袭击,一时懵掉了,醒悟过来时想逃,被家阳紧紧拉住,只得“哋——哋——哋”嚎叫起来。
大家迅速围上去,大队长春云帮助王家阳在后面拉住一条腿让家阳腾出另一只手,两人各拉住一条腿,其他人抱身的抱身,抱头的抱头,把两头乌抬到肉板凳上。
屠户王师傅从专门的猪刀袋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左手按着猪头,右手从猪脖子里狠狠地“攸”地斜插了进去。猪脖子里的血“哄”地喷了出来,喷到了莲花早已经摆放好的木盆上。
莲花不停地在搅拌着猪血,要把盐分搅拌进血里,又在猪血盆里注进了水。两头乌从“哋——哋——哋”嚎叫变成“唔——唔——唔”慢慢地呜咽了下去直至没有了声音。
王师傅才把尖刀慢慢地拔了出来。真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王师傅把沾满了血的猪刀子在猪身上擦了擦放回到袋子里。
莲花把猪血盆端走后,大家就往大桶里倒进了大半桶滚烫的热水,王师傅蘸了蘸水,见水太烫,叫王家阳提了冷水掺进去。王师傅再蘸了蘸,觉得差不多,说了句“可以了”。大家就把两头乌放进了大木桶,大木桶里溅起水花溅到了正走到门口的莲花脸上,莲花本能地“哎呦”叫了一句。大家笑了起来。
在褪猪毛的王师傅就开起莲花的玩笑,说道:“莲花,比那根东西烫啊。”
莲花知道王师傅的意思,回应道:“这个你回去,问问你老婆金环就知道了哦。你的烫不烫。”
旁边的春云戏谑道:“王师傅的已经不能烫了。”
几个褪猪毛的就嘿嘿笑了起来。
猪毛褪净后,大家一起把白花花的两头乌抬到肉板凳上。王师傅割下猪头,将猪嘴往大桶木板沿一插,整个猪头啃在大桶沿上。王师傅就对两头乌开膛剖肚。王师傅刮掉猪油又砍了早饭吃的二刀肉一起让莲花端进厨房间,开始洗猪肠。
家阳见这里差不多,就去叫人吃早饭。吃饭的除了来帮忙的几个叔伯邻舍,还有王老师,老泉叔,王赟叔……家阳突然想起生产队长,应该叫他来吃。正好凑满三桌。
生产队长见家阳请自己吃杀猪饭一时摸不着头脑,心想:我既不是大队长也不是家阳的亲戚,他什么理由叫我吃饭?说道:“家阳,我没有理由到你家吃饭的?”
家阳笑了笑说道:“叔,我不是叫你吃饭,叫你去坐坐,凑凑桌,压压阵。”
队长笑着说:“压阵轮不到我,春云大队长、老泉、王老师在那里坐着。”
家阳说道:“春云叔是我同学的爹,他是代表根珍来吃饭的。”
队长说不过家阳,没有法子,只得跟了家阳去他家里吃饭。三张桌子已经摆好,吃饭的人也陆陆续续到齐。王春云叫王老师坐上横头,王老师不肯,要老泉坐上横头,大家你推我搡,谁也不愿坐上横头。
王赟开了口说道:“就是吃个饭,都是村里人,没有必要弄得太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