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宝一愣,十分不爽卫瓘说话的方式,这相当于把他后面想说的话全部堵死,气恼却无可奈何。
“大人何出此言?”卫瓘略显惊讶,随后又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大义凛然道:
“首先,大人既认定是姜伯约的反间计,那必然相信士载大人。所以属下认为,大人若能以三寸不烂之舌化解此事,使我大魏免于内耗,此大功也!”
“其次,大人身为主帅,若能亲自消弭祸患,更能使三军将士俯首,树立军威。倘若派属下前往,不免让人觉得大人贪生怕死之余驱驰属下入七煞之地,此举不仁不义,于大人的名声大为不利。”
“有此二者,大人亲往胜属下万倍,望大人三思。”
听着卫瓘把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就连钟大宝这看过上百部狗血宫斗剧的现代青年都不得不佩服。
只不过,厉害的只是卫瓘吗?
不,真正厉害的人,是那姜伯约啊!
他仅仅用了一封信,寥寥数语,不仅让魏国主力大军对邓艾所部生出了万分猜忌,还使大军主帅和监军之间产生了嫌隙……
因为这份嫌隙,钟大宝陷入两难。
若是强行派卫瓘前往,一旦事态平息,邓艾会更加记恨自己,一定会反咬自己一口。
届时大家身上都有脏水,那灭国之功就只能落到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卫瓘头上。
若走这一步,自己想不造反都难。
可要是自己前往,又难保邓艾不会公报私仇,当然还要提防卫瓘过河拆桥,以及姜伯约那更为阴损的后招……不管怎么选择,似乎都是死局。
如此神鬼难测的手段,比起后汉班定远已不遑多让,更有直逼先汉陈丞相之势,着实叫人惊叹。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大宝此时已骑虎难下,突然怒吼道:
“来啊!给我把姜伯约绑了押上囚车,明日选五百刀斧手护送,我亲自去会会那结巴!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敢杀我。”
对于钟大宝的命令,卫瓘显然不同意,当即劝阻道:“大人,若您带姜伯约入敌都,一旦看管不利让他动了反叛之心,敌都州城便有了大将,届时,属下便是下令攻城也讨不到好处,何苦来哉!”
“呵呵!呵呵呵!卫瓘啊卫瓘!我已经答应入蜀都,你还想怎样?”
钟大宝气得青筋暴起,连声质问道:
“现在邓艾有后主这张护身符,且占据蜀宫地势,你卫瓘也有十几万大军保护,屯兵剑阁大县。”
“你要我入蜀都,我有什么保障?我什么都没有!”
“倘若彼时蜀中贵族派人袭杀,我当如何?”
“倘若邓艾心中惶恐或者公报私仇对我下手,我又当如何?”
“我一心一意为了大魏完成一统,而你!你卫瓘却在想些什么?”
“蝇营狗苟!斤斤计较!还没拿到胜果就先想着铲除异己?”
“你对得起司马大都督的信任吗?对得起那些为了一统天下流血牺牲的大魏将士吗?对得起天底下所以期盼销兵止战安居乐业的黎民百姓吗?”
“你恨不得我和邓艾都死在这里!再没人跟你抢夺这灭国之功了是吗?”
听到钟大宝的诛心之论,卫瓘连忙跪倒在地,完全没用想到对方矛头直指自己,一时间心头火起,争辩道:“那依大人的之意,是想让属下前往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钟大宝十分不满对方的断章取义,说道:
“你与邓士载皆大魏忠臣,危难时刻更应该同舟共济,不要因为外人挑拨离间而相互猜忌!”
见钟大宝如是说,卫瓘带来的参军纷纷折服,盛赞钟大宝的高风亮节,只不过是否心口不一就不得而知了。
钟大宝趁热打铁道:“如今已是非常时刻,希望诸位联名修书一封回报司马大都督,代我转达七个字。”
其中一名参军悄悄看了卫瓘,发现得不到回复,便试探着问道:“是哪七个字,还请大人明示。”
“人活一世,无非为了青史留名,请诸位代我转达司马大都督……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到这里,钟大宝突然顿住,带着一股阴狠环视了众人,怒目圆睁道:“诸位若想污了司马大都督的大魏忠臣之名,杀我便是!”
钟大宝这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毕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假,但要是从这帮鹰犬的嘴巴里说出,便是罪该万死了!
果然……
此言既出,卫瓘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钟大宝见火候差不多了,上前将卫瓘扶起,语重心长道:
“经历过生死,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今日我命钟良修书一封传回朝中,信中表明心志,希望能在事情完结后辞官谢爵,归隐田园。诸位若是不相信,现在可以去找钟良,他应该还没写完。”
卫瓘闻言如遭雷击,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在钟大宝脸上,试图分辨他说的话。
但钟大宝知道自己这些话,卫瓘很可能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只能冒险一试,说不定还有转机,谁让他“钟反骨”挖的坑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