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
在羊祜的安排下,一个叫庖丙的厨子奉上烤鸡,几枚鸡子,还有一大只碳烤袍子腿,清斋果脯倒是不见,一个个酒缸被卫士陆陆续续搬进牢房。
钟大宝见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司马昭面前的桌案狠狠一扫,除了香炉跟灯烛以外,笔墨纸砚跟竹简龟甲尽数散落一地,桌上空出大片。
没等羊祜缓过震惊,钟大宝拍了拍空出的桌案,撑起二郎腿坐在司马昭面前,满不在乎道:
“些个劳什子,老夫一看便生厌!来来,吃的喝的都给老夫摆上!”
其实牢里的三个人,钟大宝最年轻。
当一个年轻人在两个长者面前一口一个老夫,其实是很没礼貌的。
但钟大宝要的就是无礼,又或者说,他要的就是不给对方一点好好说话的机会。
司马昭倒不以为意。
此刻手上正拿着钟大宝的竹简,上面刚好写的是繁体“王与马共天下”的箴语,饶有兴致问:
“这便是士季大人近日来占卜所得吗?昭不解,何谓之‘王与马共天下’?可是说我司马家权倾一世,能与曹氏共分天下?”
羊祜看着身边的卫士眉头一皱,让他们全部退下,剩下两个酒缸他只能自己去搬。
钟大宝因为吃了十几天的素,一肚子怨气没处发,看到菜已上桌,也不管不顾,撸起袖子直接抓过烧鸡大口啃食起来。
司马昭倒也不急,望着一旁搬酒的羊祜,指了桌案让的空位,示意他找来椅子坐下旁听。
但羊祜却摇了摇头,拿来四只漆碗在司马昭和钟大宝面前各摆两只,等放上了切肉的刀具,才回身揭开一坛酒给两边各满上一碗。
古代的酒跟啤酒差不多,度数也就比啤酒高一点,拿来漱口刚好合适。
钟大宝吃得满嘴是油,看到侧旁递来的酒碗,毫不客气地单手抓鸡,腾出一手将酒碗一口闷干。
仰脖长叹一声又把漆碗重重磕在桌上,指节在桌面敲了敲,继续双手抓鸡大口啃食。
司马昭见羊祜一脸憋气,闷笑几声,将自己那碗酒向羊祜挪了挪,笑道:“何苦?”
“那可不是?”钟大宝闻言,含着一口尚未咽下的鸡块含糊道:
“听闻叔子大人深谙水军战法。但行军打仗可不是请客吃饭,容不得你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你若放不下那士族架子,只会误了卿卿性命。即便得胜归来,丧了夫丧了子的孤儿寡母们,也会夜夜咒骂你这断送了无数人头的无双国士,何苦来哉!”
在过去很多年里。
司马昭在军事理论方面一直被羊祜摁在地上摩擦,但凡司马师弄回什么稀世珍宝,总会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司马懿亲生的,而是老娘张春华在生下自己前养了汉子。
这让他气不得,恨也不得。
而如今,同为士族的钟家幼子,竟然以这含着一口食物的不礼貌语气说出了他认为最中听的话?
叫他如何能不开心?
羊祜看到司马昭一副憋笑的表情,心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将酒缸“哐”地一下放在桌上,随手抓过切肉的刀具,身形缓缓移动。
司马昭将眉毛一挑,目光也跟随羊祜的身形缓缓移动着,眼中似有期许。
片刻。
钟大宝突然感到后脖颈有一股凉嗖嗖的错觉,下意识狠嚼几口烤鸡。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
任何人说不怕死那都是假的!
不过羊祜在走过钟大宝身后时,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走到桌案另一侧,将短匕狠狠戳在碳烤袍子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羊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随即将扎进袍子腿的小刀松了松,切出一小块袍子肉送进嘴里。
看到羊祜随后亦如市井草莽那般一屁股坐在案桌上,司马昭眼中多了些赞赏,嘴上说道:
“昭觉得士季大人这句箴语卜错了,若写成羊与马共天下,倒是合衬。”
听着这话,钟大宝嚼鼓的嘴不禁噎住,很快咳出了几粒肉沫,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司马昭,居然也是个基佬!”
“怎么?难道昭说得不对?”
司马昭笑道,目光却望着羊祜。
钟大宝将啃剩半只的烤鸡往盘里一扔,在衣服上净了净手,拿过司马昭面前的酒坛给自己倒满,咽下口中碎物后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