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长的夜，也总有尽时。

几个小时过去，睡到自然醒却依旧两眼通红的钟大宝，提心吊胆地起身，拨开一块偷窥的木板看到远处雾蒙蒙的天，发现祭坛四周一片寂静。

在这种心境下苟活了三天。

直到陈恂让人拉来先期三万石米粮，钟大宝绷紧的心神才终于松开。

主要是小侯爷派过来运粮的人手里，有从黎阳粮商手里借调的两千过更卒，这可解了钟大宝的燃眉之急，钟大宝在祭坛底下听闻时，连连拍手称赞陈恂聪明。

钟大宝知道黄河在王莽篡国第三年改道。

到东汉建立以后，为了将黄河下游水段固定下来，东汉水利专家王景开始在下游两岸筑河坝。

用正确的思路，历时数年。

东汉大司空王景的先期工程竣工了。

但往后每年，黄河下游沿途州郡每天都需要征发当地百姓对堤坝进行加固，修修补补。

而这其中，更卒是最主要的力量。

更卒是每个老百姓每年都要无条件参与一个月的义务劳役，国家不会给任何工钱，连食物都要自带。

在那个遍地盗匪的世代，让每个更卒自带石半的粮食赶到黄河大坝上，这是不现实的。

所以征发徭役的官吏会找来一些粮商。

以30钱一石的官方指导价买入他们手上的粮食，让他们负责修建堤坝的更卒们的日常饮食。

但问题来了！

如果粮食市价50-60钱一石，征发徭役的官员只给30钱一石，这生意还有粮商愿意做吗？

答案是：“当然有！”

因为官员跟更卒收的口粮钱，依旧是按市价的50-60钱一石收的，中间产生了近一倍的差价。

粮商则在米粮里掺沙过秤，等表面糊弄完，剩下的半数粮食供到更卒们手里，看起来自然水多米少。

不过很多更卒对此也无所谓。

毕竟他们都是老江湖了，一年里至少有十个月是替别人过的更，要是不通过中介，每个月能赚300钱，即便走中介也还有240-270钱。

良心中介270钱，黑中介240钱，再黑没人去了。

过更卒除那石半80-90钱伙食费，也还赚不少。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循环。

看看这朝廷的工程款一分钱没贪，还给朝廷剩下了不少，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清官，也就工程质量差了点。

因为这人啊都很现实，给吃多少饭就出多少力。

食不饱，力不足，此自然之理也！

于是在这个美妙的循环下，隐患与日俱增……

或许终有一天，祂会：“黄河之水天上来？”

但，那，谁又在乎呢？

等到来了天灾，自然会有勤政的官员看出30钱买不到50-60市价米的问题，届时朝廷会按60钱拨款。

而到那时，对于全天下的父母官来说，这又是一场让人疯狂且让人难忘的饕餮盛宴。

反正死的都是一等贱民嘛！

贱民者，喂他们一口沙子他们也不敢叫嚣，再喂一口掺沙的米饭，他们又会跪下当狗了。

这或许是大多数上位者的想法。

而钟大宝却知道这些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知道，谁能给他们吃上不掺沙不掺水的米饭，谁就是他们的领袖。

就这一点，数千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

或许以后，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所以钟大宝特别要求陈恂，运来的米粮，一定要全部做成饭，要把水蒸干，绝对不能煮成粥。

若发现粮商在米粮里掺沙……

“哼哼！劳资又可以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