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钟大宝话音落地许久，空气也安静了许久。

殿前百官要么假装没听到，要么假装真的没听到。

现场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司马昭倒是心无芥蒂，对钟大宝微微一笑，随即抬手对百官略略作了一揖，由衷说道：“诸位，过去司马昭年轻气盛，有诸多冒犯竟浑然不知。”

“偏生昨夜在廷尉大牢一场大醉，梦里见了周叔旦，得了些省身良言。”

“叔旦对昭说要忠君爱国，谦逊低调做一世贤臣。”

“今日司马昭欲试此言，还望诸位同僚多多提点。”

钟大宝听着司马昭这番高情商的“笼络人心”，尤其以个五十好几的岁数在那里臭不要脸地装嫩，简直让人拍手叫绝，不禁将眉毛一挑，玩味笑了笑。

但就在这时，列班中一个身着三品服色的老头迈出一步冷冷一哼，举着玉笏指向司马昭，沉声道：“司马子上，你以为一个浪子回头，就能抹去所有业障吗？”

钟大宝转头望去……

突然觉得说话的这老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一时间叫不上名字？

又眯眼沉思许久，突然瞪大了双眼！

下意识瞥了一旁嘴角微弯的司马昭，立即明白了些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

阴笑几声，钟大宝一把搂过司马昭的肩膀，小声道：“子上，若想试探部曲，我钟士季便可代劳，你大可不必牺牲一个……忠臣。当然，若想藏弓烹狗，我钟士季也可代劳，都说君子远庖厨，你何必亲自动手？”

司马昭笑笑，抖了抖肩膀对钟大宝说道：

“士季大人如今贵为三公，身份贵重，些许小事而已，昭又怎敢劳烦您老人家大驾？”

听着司马昭的措辞，钟大宝暗暗心惊。

不想司马昭也有这项麻烦的技能——

“在利益面前可以脸都不要了”。

他记得，当旅长十分不要脸地对云龙兄用上敬称的时候，云龙兄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屁颠屁颠献上了一个骑兵营的装备。

就在钟大宝想着如何四两拨千斤反击的时刻，朝臣中一个年轻的八品官吏骤然睁开了微合的双眼，将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到老头身上。

许久，官吏咳了咳，迈出一脚对老头道：“处道大人好大的口气，当年您是高贵乡公近臣。公行悖逆，您不谏阻，是陷大将军于不忠。既卖主公做了贰臣反嫌郎官太小，如今又来沽名卖直，真是让人汗颜。”

听着这借力打力且绵里藏针得回怼，钟大宝差点拍手叫好，他虽然暂时想不起这个五品侍郎是谁，但眼前这个老头他认得，正是高贵乡公曹髦带兵起事前找来密谋的三人之一……

王沈，王处道。

司马昭不知道谋划什么，竟一反常态装起低调，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几年前刚跳反加入司马昭集团的曹氏贰臣跳了出来，还冒忠给了司马昭一刀。

所以在认出王沈那一刻钟大宝就推测。

或许是这贰臣贼子急着再立新功，于是跟司马昭唱了一出双簧，好看看曹家忠臣了有没有人跟杀。

当然，或许司马昭也想看看，借着这一下有没有新的朝臣跳明反，站队他司马昭。

不过估计连司马昭都没想到，如今站出来回怼王沈的五品侍郎挥出的这一刀，居然是魔法攻击。

他先明说王沈是个欺主卖主的佞臣。

等铺好了主基调，立即暗搓搓地说王沈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丝毫不顾及新主子利益的奸诈小人，扣完帽子还不忘在帽子上加了“贪得无厌”的备注。

果不其然，王沈闻言大怒，厉声骂道：“庾谋甫，你不过一述职郡吏，京畿要务轮得到你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