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谋甫?
钟大宝愣了愣,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了然。
本以为骂战会升级。
但一个蒙着双眼还拄着拐杖的老瞎子重重地咳了几声,将扶着自己的官员一把推开,缓缓走到两人中间,现场火药味顿时止歇。
这个老瞎子钟大宝也认识。
那可是光禄大夫,姓郑,字林叔。
至于大名叫的什么,一时间倒是忘逑了。
侧目看到司马昭眉头紧皱,钟大宝略显遗憾对司马昭说道:“唉!可惜啊可惜!”
“士季大人可惜什么?”
司马昭以为钟大宝是因错失一场好戏而感到可惜,但细想又觉着他不应只有这点格局,便追问道。
钟大宝微微一笑,对司马昭侧身作了一揖:“若他非朝廷官吏,会当荐其为大相国掾。”
司马昭摇头苦笑道:“三年前叔子便已相中此人,说等他建府时要立即征召,当时还与昭起过一番争执……如今看来,确是昭看走了眼,没有强争到底。”
突然,司马昭一顿,侧过身来问道:“以士季大人的慧眼,您觉得此人之谋,能取代大人的地位吗?”
很显然……
司马昭这一问,并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或许还有仓促转移“三年前”某个话题的嫌隙。
若只有表面上的意思,钟大宝倒是很乐意往司马昭的相国府楔进一手膈应贾充的重棋。
因为此人跟贾充八字严重不合!
大概属于猫狗冤家,见了面就要掐架那种。
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
钟大宝哪怕是拼了老命也想助推一把。
只可惜,只可惜……
司马昭醉翁之意不在酒。
贸然去触霉头实属情商不够。
想到此处,钟大宝轻扯了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对司马昭连连摆手,低声道:
“大都督、大将军、大相国、晋公、赐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还有服以郁金香草的嘉谷陈酿,这些您已经谦让了九次……”
“但您应该知道,不管您谦让多少次,或者当吾兄与你道出我平蜀必反,无论你信与否,早在你当街弑主那日开始,你我二人便注定无法回到从前。”
说到这里,钟大宝有些感叹地望了望逐渐明亮的天空,抬手拂了拂司马昭身上的官衣,无奈道:
“若您今日穿成这样是为了我钟士季,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只要我还活着,你必是魏臣。”
听到“魏臣”二字,司马昭眉头紧锁,很快舒展开来,心有不甘道:“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钟大宝笑了笑,“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自你当街弑君那一刻起你便没了机会。”
“若你强行登上帝位,你猜猜下一个造反的人会是谁呢?噢不!我猜不会有人造得了你的反……”
“但即便如此,你也未必防得住刺客,你知道的,他们无处不在,费祎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
听到此处,司马昭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看了看那头大臣们又开始默默朝皇宫大殿纵列而走,握紧手中玉笏便丢下钟大宝,缓缓走了几步,神思不属道:
“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你,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钟大宝略整了整衣冠,把玉笏插进腰带跟了上去,看似无意地问道:
“子上,你想知道你和子元究竟差在哪里吗?”
“噢?”司马昭闻言脚下顿了顿,等钟大宝越过了自己,又跟上脚步追问道:“那日牢中我便想问你,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兄长!竟让你如此嫌弃?”
钟大宝笑了笑,一脸玩味地说道:
“我至今尚未娶妻,外间都在传我龙阳之癖、断袖分桃……你不怕传着传着,就传成我和子元?”
司马昭闻言苦笑,“若是那样,我倒一了百了……”
钟大宝也觉得这玩笑有点过了头,旋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最难获取的是何物?”
“最难?”司马昭不解,反问道:“财富,地位,权力,这世上没有谁不想拥有吧?”
钟大宝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道:
“就说财富吧!于我个人而言,三百户和一万户没有任何区别。可你呢?我听说朝廷拟给你九郡食邑全都在晋地,他日匈奴卷土重来,你可守得住?”
“再说地位吧!作为灭国功臣,只要我不谋反,终能配享庙堂,但那又有何用?死后长眠,万念皆空。若子孙不贤不肖,夜未明尽成灰矣!”
“那是权力吗?也不是!因为你我如今已是这世上最有权力之人,一念间便可决定百万人生死……但那又如何?你是为了满足让人平身时的快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