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诗那篇,提到古人的一些送别诗题目,有些是含送字,有些是含别字或两者兼有,含有别字的诗篇,是临行之人的作品,也曾提到创作“送”诗的人往往更加深情点,按照这样的逻辑,那么写“别”诗的作者亦是如此,如第三者角度看朋友之间平时聊天记录,一般会认为多话语的一方用心点,这个逻辑尽管不全然,但能大概判断人与人情深的天平偏向何一方。离别时,人们容易思绪万千,总有一些无法言尽的话语,犹如歌曲《离别的车站》唱到的“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三说着珍重珍重”那般,诗词盛行的唐宋时期,文人墨客则喜欢吟诗作赋赠予,得以让今人欣赏到众多经典别离诗歌及经典诗句。腹有诗书气自华是耳熟能详的句子,它出自苏轼的离别之作《和董传留别》,不如意事常八九也是我们经常听闻的话语,它亦是出自别离诗作,在一些休闲旅游景区可见到“春风十里”的标语,爱好诗词的朋友定能瞬间联想到杜牧的赠别诗名句“春风十里扬州路”。
春风十里扬州路,出自杜牧的赠别诗《赠别二首》,是杜牧升任监察御史前在扬州时赠予一位歌伎相好的,从他的第二首赠别诗看来,杜牧在调任前又为另外一位妙龄女子赠予别离诗作,可见杜牧在扬州的风流潇洒。出身名门的杜牧,得到淮南节度使牛增孺的提携,被授予推官一职后转为掌书记,在扬州负责节度使府的公文往来,为此风流倜傥的杜牧,大把时机欣赏扬州的自然美色和人间女色。人生逡巡不定,随着伯乐牛增孺升迁入朝,杜牧也紧随步伐入朝为官,为了事业前途,扬州的相好们只能忍痛放一放,但是离开这些色艺双馨的歌伎女子,心中自是万般不舍,离开后寄诗给扬州的同僚韩绰,表示很是怀念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教玉人吹箫的快意生活。对于仕途之人,事业和女人犹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受伤的几乎永远都是女人,对于士林中人来说,有了事业前途,将会赢得更多的女子,眷恋扬州歌伎的杜牧亦是如此,两首《赠别》也表明杜牧对扬州歌伎女子有过真情,尽管这些情缘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赠别二首其一》
(唐)杜牧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第一首《赠别》意在告诉这位相好的歌伎,在他的眼里,她是扬州城最美的女子,没人可与她比肩,普通人夸女人最美都比较俗套,如直说人家女孩子身材好漂亮,而杜牧不一样,诗意般称赞人家最美,着实值得学习借鉴,当然这也是文人墨客高度凝练诗句的艺术需要。诗的大意是说这位歌伎姿态美丽、举止轻盈,十三岁多的样貌,像是二月初时含苞待放的豆蔻花,看遍扬州城十里长街的青春靓丽后发觉,珠帘翠幕中的佳丽没人比得上这位歌伎。先从这位歌伎少女身姿体态入手,夸赞她妙龄丰韵,第二句诗词中常用的以花喻人写作手法,夸赞歌伎娇艳秀美,第三句是整首诗的精髓之处,需要与第四句联合来赏析,尽管扬州城绝色佳人成千上万,唯独她在作者心目中最美。“春风十里扬州路”最为人所激赏,流传甚广,乃至今日人们仍常用“春风十里”一词,用来形容十分美好的事物或者心中最为爱慕的女子。相对于形容女人姿态貌美的成语“如花似玉”抑或“人面桃花”等,春风十里的意象更为巧妙,相较于直接夸赞女子美貌的用语,显然难以媲美如春风十里这种意象用语,这也是杜牧这首送别诗自成高格的缘由。
《赠别二首其二》
(唐)杜牧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杜牧的第二首《赠别》,是抒写作者对妙龄歌伎留恋惜别的心绪,详读杜牧的诗,可知他的多首名作都围绕着女子而展开,这两首《赠别》犹如是记录他本人风流韵事的代表诗,尽显风流才子本性。这首诗开篇便说“多情却似总无情”,即有情人之间别离时,总要以无情甚至绝情的样子掩盖深情,是一些情人之间最为真切的感受和情景,现代社会中有很多爱而不得的情侣,面临分手或者别离时,总要有一方表现的无情,首句便将如此写实的画面描绘出来。接下来说“唯觉樽前笑不成”,就好似情侣之间准备喝散伙酒时,碰着酒杯诉说着痛彻心扉的话,自然是想哭笑不成,不忍离别却事与愿违,只好举杯道别强颜欢笑,通过描写矛盾的情态,把诗人内心矛盾的真实感受诠释的委婉尽致,颇有韵味。后两句说蜡烛本来有烛芯的,作者把烛芯比喻成彼此的惜别之心,将蜡烛拟人化了,在作者的笔触之下,拟人化的蜡烛彻夜溢流出来的蜡烛油,像是分别时流的眼泪流到天明。采用精炼的语言,将蜡烛溢流的油比喻人的眼泪,彻夜流至天明,充分表现作者此时离别的真切伤感之情,呈现出作者对这位歌伎缠绵悱恻的情思。写出如此扣人心弦的诗句,杜牧对歌伎的情感应是真挚的,歌伎想必亦会感动到认为付出是值得的,若非情到浓时想表达内心的真挚情感,大概率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恐难道出如此深情的诗句。
大多数文人,所创作的送别类型诗词,都是向同性表达惜别之情,而杜牧不走寻常路,他的多首送别诗,却是因为惜别歌伎,按照现代人来说,犹如惜别情人的诗篇,可见杜牧是务实性风流才子。历史上大部分文人墨客,创作的诗篇多是与自己的境遇息息相关,而杜牧却时刻彰显男儿本色,多有围绕女性尤其是歌伎而作诗,在诗坛上可谓独树一帜,或许影响到后来的花间派,热衷于创作儿女情长的诗词。杜牧在扬州的风流甚是出名,常出入秦楼楚馆,为此伯乐牛增孺曾经奉劝杜牧,少混迹于歌伎的芙蓉帐里,多致力于仕途发展,起初要面子的杜牧还矢口否认,当伯乐拿出一叠证据后,杜牧才肯低头认错表示会克制,由此可知杜牧风流韵事千真万确,他在扬州的多首佳作包括《赠别二首》也印证了这点。在送诗篇章里,提及杜牧离别佳作《送人》,该诗虽未点明所送何人,但从其内容可判断,极有可能是送一位曾经与他翻云覆雨的歌伎佳丽,如同《赠别二首》一般,深情款款向相好的歌伎女子表达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是很多成年人颇有感悟的古语,其最早出自史书《晋书》,它之所以盛行至今,是它贴切的反映出人生的基本情势,也经常被化用至诗词中,如著名词人辛弃疾曾作词言道“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在此之后亦有宋人方岳著诗“不如意事常八九。方岳是赵宋王朝后期的诗人,深受诗人杨万里和范成大的影响,然而他有自己的特色,喜欢将典故成语重新编织成对偶句,也即相当于习惯创作对联般诗句,犹如他的别离诗作《别子才司令》,便学辛弃疾化用了《晋书》中的这句古语,其哲理性似乎更胜一筹,因为其对应的诗句“可与语人无二三”亦是人间清醒至理名言。
《别子才司令》
(宋)方岳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自识荆门子才甫,梦驰铁马战城南。
从诗题看出,这首诗是作者要与朋友子才离别时创作的,开篇便是引用众所周知的古语,然后延用他作诗的习惯,组织称对偶句,尽管这对偶句的知名度远不及首句,它无疑亦是经典名言。第二句“可与语人无二三”其实是大白话,是说能倾吐心声的人连两三个都没有,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在《与元九书》说“其不我非者,举世不过三两人”,所表述的情势虽有差异,但是其意旨有极高的相似性,也即人生在世,能够真诚倾心相交的不过二三人,能够相交二三人,对很多社会中人来说,或许已经是极高的要求了,毕竟人至中年后或许连朋友都没有,遑论语人无二三。第三句“自识荆门子才甫”中,自识即是自从认识的意思,荆门应是友人子才的籍贯,而甫是古代对男子的美称,因此此句是作者表达对友人的感谢,第四句“梦驰铁马战城南”应该是化用了陆游的激情名言“铁马冰河入梦来”,城南是指战斗激烈的战场,因此合起来理解则是,作者自从认识到子才后,能够直抒胸臆,犹如能在梦境一般,尽情的在城南激烈的战场驰骋,也即有子才这位朋友,作者方岳的心态可由消极转为积极。诗的前两句充满人生叹谓,人情隔膜难觅知音,后两句笔锋一转,表露自己因结识友人而有积极的胸襟,诠释出两人的厚意深情,最为欣赏的是,引用经典古语作对偶诗,贴切的道出人生多不如意,倾吐心声之人少之又少的生命本质,借助它衬托他们真挚的友情,同时蕴含了对离别友人的不舍之情。
近代诗有一首别离诗《再别康桥》值得欣赏,是学者徐志摩告别母校及著名桥梁而创作的现代诗作,这首诗是作者离开康桥(即英国剑桥大学的一座桥梁)后,在归国轮船上创作的。在漫长的回国途中,回想起康桥求学的种种记忆、与重返康桥的感情经历交织在一起,创作灵感奔涌而出,随即执笔写下了他的传世诗作,这篇现代诗歌曾被纳入中学教材,也是传播较广的现代诗。曾经有一位同事,初中毕业便参军去了,丝毫不像爱好诗歌的人,却偶然听到他徐志摩的这首诗脱口而出,尤其很有朗诵情感般的读出“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后来又听到一位老同事吟诵此诗,才知该诗极具知名度。今人所熟悉的徐志摩,多与情感韵事有关,如对原配张幼仪置之不理,和才女林徽因有着千丝万缕的爱恨情仇,在世人不看好的情形下,与朋友的妻子陆小曼发展恋情而成婚,总之是多有风流故事的才子,可能有效仿诗人杜牧风流倜傥的特性,能够创作出情感细腻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