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阵子辅导我儿子学习,辛苦了,你得了癌症,我们夫妻很同情,但是我们帮不了你,以后别你别找我老公了,你们没有关系了。有事你可以找我,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吧。发个红包表示我们的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下面是一个666的红包转账。
那一晚,风不噪,阳台上的鸟雀也安静,夏雪一夜无梦。真好。
天亮了。
她换上自己喜欢的暗绿色旗袍。有点紧了。很少穿旗袍,怕招人家闲话,一辈子活在别人眼里,也够了!别人看着好或者不好,那是别人的,为什么还不能按自己喜欢的?这一夜白头发多了,盖不住!“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她给自己抹了点粉底液,擦了唇膏,精气神有了点。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离开家,夏雪梅默默地开着车,她不知道要开到哪里。
太阳很大很明亮。听不到风的声音。河边村道,车不多,人也少,在一棵古树下,夏雪梅停下来。
她没有下车,打开手机,把这一年多所有的补课账目,支付宝上和钱金莉的来往账目截屏全部发给校长:什么投诉,什么老师学生,什么前夫现任,去你的,我不亏欠。
那时钱金莉和计芳圆针锋相对的直面补课班的利益,夏雪感到心寒、心慌,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虽然自己也喜欢钱,但是自己能力范围外的hold不住就不要勉强了。她有了自己的决定。当钱金莉把第一笔钱一万多转给自己的时候,正好齐耀明也在。本来她想直接退回就好,是齐耀明给了启发,她用文字和钱金莉说明:
1、她是无偿补课,不要补课费;
2、但是书桌椅的钱不要分批次,一次性把自己的垫付款全部付给自己;
3、水电煤气等费用,用多少付多少,房租按市场价;
4、不收现金,接受转账。
5、课外补课,补的是氛围,只对一部分学生有效。
钱金莉还要争议,夏雪说下回就按她的分配标准实施,不然接下来就不做了。钱金莉只好答应了。
钱金莉的第二次转账,夏雪还是同样的操作。她心安。
但是她不曾想到的是,在补课这个问题上,某种程度上,和王凯凯一跳是相似的。补课只有补和不补这个原则上的区别;对学生和家长来说,给班级中一部分人补了课,就是对另一部分学生带来了不公平竞争;就算对全班补课,也是对全校甚至更多学生的利益侵害。
而对补课来说,只有收费和不收费两种本质区别,不管收的是一块钱还是一万块,谁会听解释是材料费还是水电午餐费?如果这样区别,那么私下在家里补课的老师们必不同意——那是对他们的不公平和侵犯。
夏雪眼睛滑过副驾位子上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沓转账记录,只有两笔账目没有退回,那是给计芳圆的。她一直雪默默的独自在承担着一切后果,她希望不要给学校的教育教学带来太多的负面干扰,但是他想错了,有些人不会适可而止,他们就是要得寸进尺;希望能换来的不是同事的冷漠和讥诮,但是大家必须有站队。计芳圆的缄默和远离就是一种态度。现在呢?以前顾及,现在也没必要替谁藏着掖着,她不是活佛,没这个能力。
夏雪嘴角浮现一个自嘲的冷笑:与我无关了!我不堪重负。
眼泪无声的滑落。
她苦笑了一下,她想给儿子拍一张照片,想想,看看眼前的大树浓阴蔽日,一边田畴交错一边蜿蜒的河堤,芳草如茵,虽无法直接看到堤岸那边的河流,但那条熟悉的大河现在必是静静流淌,波澜不惊。她认真地拍下了眼前的画面,有树有草有田野,她没有不满意,发给儿子吧。儿子现在在上班,等他看到,会是什么时候?有人拿她儿子和别人做老板的儿子相比较,说她儿子教育的不好她不觉得,有人做老板,有人做工人做白领。她的儿子做着一份他感兴趣的工作,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像自己做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老师,很幸福,她相信她儿子是快乐的,她希望他永远平淡的幸福下去。她笑了。
她的手指拂过副驾位置上的两个布袋子。那是两个可以装得下一本A4杂志的袋子,一个是绸缎面料,蓝灰色,上面有抽绳可以打结;另一个是棉麻的,灰紫色,也是有抽带的。夏雪一眼就喜欢,但是选哪个呢?选不好,就都买下来了。他曾告诉过儿子,将来自己不在了,不要把自己关在铁盒里,像牢笼,会很闷,也不要把自己塞在公墓下,百年之后都一样,还浪费了土地资源;她说,把自己装在布袋子里,绵绵软软的,然后就埋在一棵好看点的大树下,若想自己了,就来这棵树下说说话,她能听得见;若找不到这样的树,就找个有风的日子,把自己洒在风里,没准自己能跟着风去到XZ、去到瑞士……
夏雪看看这两个袋子,都很漂亮,她微微笑了:她不能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出世”选择体面的辞别。
她趴在方向盘上,歪着脑袋,眯着眼,看向天空:天真蓝,太阳真亮!都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一是人心。现在,自己就在看太阳,太阳没有什么不可直视的呀,她笑了。
她想起昨天看到的昙花开放小视频,短短几分钟,但是真的很美,美得耀眼,耀眼的如太阳,真好。
手机滴嘟的响了一下,夏雪梅没去看,微信也响起来,不停地急促。她笑了,笑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