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殿那边豫王用御盏喝了茶,又摩挲了案上两方御用的宝玺,这才将目光又转回了脸色已经铁青的皇帝身上,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了,豫王看着皇帝陛下一脸关切地道:
“陛下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想是这段日子忧思忧虑没有歇息好,这两日又受了惊。陛下且放宽心,后面这些烦琐的杂事,陛下尽管交给臣,臣一定把林氏那些逆党一个个都清除干净。来人来人,快送陛下回永泰宫休息,前殿里还乱得很,没有孤王的命令千万不能让陛下出来乱跑,万一被逆贼们伤着了龙体,臣可担待不起啊。”
豫王已经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就要将皇帝软禁起来,豫王说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是整个大殿内一片寂然,上百的甲士没有一个人擅动,豫王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一拍御案,声色俱厉地喝道:
“靖南侯,还不快送陛下回宫?”
靖南侯!她一怔。是啊,没了父兄,他自然就是靖南侯了!
靖南侯沈临渊,丝毫没有受到豫王呵斥的影响,他缓步走出人群,随即近百黑甲齐齐抱拳,甲胄摩擦发出一种让人胆寒的“咔咔”声,豫王被吓得一震,重又坐了回去。
沈临渊却并不理会,竟是不急不缓地向她而来,在她面前站定。沈临渊就这般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是冷的,寒意逼人,高大的身形倾过来对她道:
“娘娘,经年不见,臣实在是想念得紧啊。”
沈临渊嘴里明明说的是“想念”这两个字,可那语调却像是某种野兽错动着獠牙,随时准备扑向蓄谋已久的猎物一般。那残忍嗜血的语调,让她觉得心底发冷,四肢百骸间漫上一种彻骨的恐惧来。
他与她,如今一个是裂土诸侯,一个是当朝皇后!“想念”?如何还能有“想念”?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惶然道:
“侯爷慎言!”
沈临渊的眉眼越发冰冷了,又迫近了一步,冷笑着摇头:
“慎言?呵呵!慎言!娘娘当真还是如旧日一般冷心冷肠,真是让臣情何以堪啊?”
沈临渊说着并没有在言词上再进一步逼迫她,却是一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中抽走了她袖在手中的一方锦帕,然后在皇帝与豫王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擦拭起自己手上的血渍。他手上的血渍也不知是前后杀了多少人才留下的,有些已经干涸了,所以他擦得很慢,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但空气中无形的威压却随着他一下又一下擦拭的动作,像水中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包括神色已经不安起来的豫王在内,众人惊惧地发现,原来这殿上所有人的命运,此刻居然都只在他沈临渊的一念之间。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而立,只等着沈临渊的那一个心念。时间明明只过去了片刻,却好似历经了数个四季轮回,终于沈临渊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污,一扔帕子抬起头来,目光在皇帝陛下与豫王间转了一个来回。
终于懒散地抱了抱拳,向着皇帝陛下道:
“臣沈临渊,见过陛下。”
皇帝陛下脸上那揪紧的神情终于是松了一点,战战兢兢地应道:
“靖南侯救驾有功,不必多礼。”
她心里不觉也送了一口气,旧日那个为了保家卫国奋不顾身浴血沙场的少年,终究不会是那窃国之辈。只有豫王的脸迅速地黑了下来,眉眼阴沉地望向沈临渊。
可沈临渊下一句话却道:
“外面的确乱的很,来人,送陛下回宫休息!”
语声刚落,十来个甲士便上前将皇帝陛下团团围住,虽不动粗,但人墙间只留下了一个方向的缺口,迫着皇帝陛下朝那个方向走去。皇帝陛下脸色蓦地便是一僵,好在这些年皇帝陛下空有尊位,其实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着的傀儡,已经惯于隐忍,此时脸色虽然难看,到也并不相强。
豫王的脸色缓了过来,马上重又堆上那虚假已极的笑容,和缓了声音,用有点谄媚的亲切语声,询问沈临渊道:
“是啊,陛下肯定累了。侯爷,我们先送陛下回宫,然后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安排,可好?”
豫王特意地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声音,当真是妙啊,一瞬间就把自己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拉到了与沈临渊一样的高度,仿佛刚刚那在御座上颐指气使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沈临渊瞥了豫王一眼,用种懒洋洋地语气道:
“本侯刚怎么恍惚着好像听豫王殿下说自己也累了呢?来人,也送豫王殿下去礼英殿歇着吧。”礼英殿在皇城西南角上,原来是为了给那些与皇帝议事,错过了宫禁不能出城的大臣们临时歇脚用的。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外男们在深夜禁宫中惹出什么有伤风化之事,这礼英殿院墙高深,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门扇,也算是个便于看守的好所在。
闻言,豫王的脸色彻底黑了,好在他惯会鉴貌辨色,眼见着此时此刻胳膊拧不过大腿,立时就坡下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