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谨行早就让人准备了辇轿,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抬了,载着她快步往永泰宫去。裴小勇的人便在轿后随着,一路进了永泰宫。
她提着裙,疾步走进了皇帝陛下的寝宫,偌大的寝宫一片狼藉,桌椅几案尽皆倒伏,满地都是碎瓷渣子。一个内侍鼻青脸肿,抱着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个宫女额角破了个口子,衣服上血迹斑斑,泪眼汪汪却并不敢哭出来。
皇帝陛下跪坐在御榻前,抱着头,拿额一下一下地用力去磕床沿,剩下的十多个宫人都离着御榻四五步开外,不敢靠近。见她来了,仿佛看见了救星,忙不迭地让开中间的通路,口里欣喜地道:
“娘娘,您总算是来了。”
她在众人殷殷的目光里走上前去,在榻前半跪下身体,慢慢靠近皇帝陛下,轻声唤道:
“陛下……”
疼到昏乱的皇帝陛下还是能听出她的声音的,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道:
“姝婉姐姐,你救救朕,快救救朕。”
她看着年少的皇帝额头已经磕得满是红痕,双目也充血浮肿,脸颊却是苍白如纸,心里不禁愧疚,忙安抚皇帝陛下道:
“是臣妾的错,臣妾来晚了。陛下权且忍耐,臣妾这就为陛下施针。”
谨行前来帮忙,为皇帝宽了外袍,又松了里衣,扶着皇帝阖面躺下,露出颈背,方便她施针。
她取了针在火上燎了,便想在天柱穴上下第一针,可她的手腕疼得厉害,持着针的手一直在抖,她只能用左手强行去托,可还是无法稳定。她手腕伤得重,先前又为沈临渊行过一遍针了,刚刚情急之下还拽了银屏一下,这时右手几乎是完全不听使唤的,她试了几次都没法下针。皇帝陛下又疼得哀哀直叫,不断地催她快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凝住呼吸,打叠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勉强施了第一针。
今日的施针不知道消耗了比平日多少倍的精神气力,这一连九针行完,她只觉得汗透重衣,胸口也憋闷刺痛得厉害,但皇帝陛下刚安稳些,有些迷糊地昏睡过去,她连咳嗽也只能闷闷地憋在胸口,一时间人就更难受了,伏在榻边起不了身。银屏和谨行见状左右地将她扶起,她却双腿发软,头重脚轻,根本挪不动步子,两人只能扶她在榻沿上坐了缓一缓神。
她歇了好一会,见皇帝呼吸平顺,脸色也缓了过来,她吁了口气,对谨行道:
“陛下应该没事了,接下来几天该注意点什么你是知道的,我也就不白嘱咐你了,你好生伺候陛下吧。”
谨行听出她要走的意思,连忙道:
“娘娘,您不等陛下醒来吗?陛下一直念着娘娘,担心您的安危,昨夜几乎没有阖眼,今日甚至连饮食都废了,也许正是因着这些才犯了头疾的。娘娘您不等陛下醒了,和陛下说说话,也好安陛下的心啊。”
这些年患难与共朝夕相处,皇帝陛下与她还是很有些情谊,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如果可以,她也想与皇帝说上几句,也许这就是她与皇帝陛下的最后一面了。但她看了看身后杵着的黑甲,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了。”
她已经违背了沈临渊的话,私来了这永泰宫,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惹得靖南侯大发雷霆的,这滔天的怒火还是让她回落月轩独自领受吧,她再留在这,极可能是要连累到皇帝陛下。
她扶着银屏,挣扎着起身,未曾想却被什么拽住,她低头只见皇帝已经醒转,正拉住她的裙裾,挣扎着要起来,对她道:
“姝婉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皇帝陛下这么一说,她倒不好就这样转身就走,她与谨行把皇帝陛下扶起,用几个锦墩垫了,让皇帝陛下靠坐在床头。皇帝陛下还是拽着她的衣裳,她便只能又在床沿上坐了,安抚皇帝陛下道:
“陛下可觉好些了?”
皇帝陛下没答,却是看着她问道:
“姝婉姐姐,你怎么样?靖南侯可有为难你?”
她忙是摇头,宽慰皇帝陛下道:
“谢陛下挂念,陛下您看臣妾这不是挺好的吗?靖南侯并不曾为难臣妾。”
“那就好,朕今日忧心了一日,姝婉姐姐没事,那就好。”皇帝点了点头,又自责地道:“都怪朕轻率大意,早日里竟信了豫王的鬼话,轻托了兵符,这才惹来靖南侯这么一个煞神,都是朕的错。”
她看了看周围林立的黑甲,隐晦地规劝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