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在粮垛下的一处空地上沈临渊见到了林宥之。林宥之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席上放着张几案,案角还有一盏风灯,林宥之在席上正襟危坐,一手扶着那灯,抬眼看他,淡淡笑道:
“靖南侯,请恕林某不便起身相迎,请坐吧。”
他看着几案下那一路延伸到粮垛的黑色火药引信,和那盏在几案角落,有一半灯身都已经在几沿外侧的风灯,瞳孔缩了缩。
随即他缓了缓神情,一振铠甲施施然坐到了林宥之对面,抱拳道:
“林相久违了!”
林宥之虽年过半百,但依旧长相清癯眉目舒朗,那温文尔雅的仪态,在如今这般处境下依旧从容不迫的气度,绝对不是那个与他面目有七八分像的替身可比拟的。怪不得当年护国公蒋勋的独女在百花宴上见了他一面后,便不顾门第铁了心要嫁给他。当然林宥之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当年得岳家的提携也是至关重要的。
“当年乾元殿上匆匆一晤,已经三年有余了,的确是久违了。沈侯风采更胜当年呢。”林宥之不疾不徐与他寒暄。
他想林宥之能爬到这个位置,本身自然也是个极有本事的,至少匆匆一面的人,多年后还能清晰的记得,这就不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的。但他心里念着皇城的安危,无意于这种虚与委蛇,开口直接问道:
“林相这是意欲何为呢?”
林宥之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风灯的灯座,像是把玩什么羊脂美玉文玩珍奇一般反复摩挲,那灯焰便在他的摩挲下不断明灭闪动。
林宥之语声和缓地道:
“自然是要与沈侯谈笔交易。”
沈临渊抬颚虚点了下林宥之背后的粮垛,笑道:
“林相是觉得这能威胁到我?”
“难道不能吗?”林宥之也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临渊叉起双手,并不在意地道:
“京郊的秋粮少说还有两三成没有入库,这点粮收上来也够支应上一段时日了,来日若有缺的,我大可以从南境慢慢运,林相应该知道这两年南境也算风调雨顺,尤其今年,那可是个罕见的丰年。”
林宥之不疾不徐地问:
“哦,那运粮沈侯是准备走陆路还是水路呢?”
随即又自问自答地道:
“陆路肯定是不行,南境山路崎岖,脚夫吃得肯定要比运的还多吧?对了,还有水路,不过水路那可是要走桂江过龙啸峡的,沈侯这是运粮呢?还是给龙王爷上供呢?”
龙啸峡弯急浪高,这季节是没有船敢走的,就算过一段到了冬季,真要运粮的话,折损三成也算少的。不过他原也知道林宥之多年宦海沉浮,又把控朝政这些年,哪是那么容易骗的,所以也不着恼,只是退了一步,问:
“林氏如今已经土崩瓦解大势已去,肯定回天乏术了,林相如今还想求什么?难道是想让本侯放林相你一条生路吗?”
林宥之摇头:
“沈侯也太看轻林某了。林某此生位极人臣,俯仰一世,纵横朝野,叱咤风云。享人之未能享,为人之未能为,也算尽够了,此时末路,并无甚遗憾,倒也并不惧死。”
“那林相所求为何?”沈临渊抬眼问。
林宥之看过来,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