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午后,阳光柔和的洒在一池绿莹莹的荷叶上,几朵碗口大的睡莲亭亭玉立的探出头来,有蜻蜓颤着翅膀在莲瓣上试探着轻点。
这是一个方圆足有十倾的莲花池,池中心悬空架了一座八角的凉亭,黄色琉璃瓦折射的阳光,远远望去像是个金色的莲花宝座。亭中坐着一位素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眉眼舒展、面色苍白,薄唇抿成一条线,正一手持刻刀,一手持着初见形态的木偶人,专心致志的雕刻着。
他面前是一张长条形的方桌,桌上大小刻刀、砂纸、油彩一应俱全,左侧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已经雕好的若干仕女模样的人偶,身形高挑、裙带飘飞,只是面容空白。右侧则是正在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药罐和茶壶,药罐边放着半碗药,茶壶边是半杯茶,男子雕几下,就伸手一口汤药一口茶的喝着。
亭子的一侧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通向岸边,没入烟柳丛中,向稍远一点的院落和屋檐延伸。
一身劲装的公孙守不知从何处急行而来,一路到长廊入口处,看看长廊,又看看亭子,轻轻旋身,踏着莲叶径直跃进了八角亭。
“王爷!”公孙守抱拳行礼,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被叫王爷的人,正是大良皇上的三子、闲王谢安坪,他放下刻刀,又喝了一口汤药,皱着眉头看了眼池中被公孙守振掉了花瓣的莲花,责备道:“不是说了,要走回廊,你怎么又祸害我的莲花。”
公孙守看了一眼回廊,又瞄了眼莲池,歉然道:“回廊太绕,头晕。”
“说吧!”闲王也没再和他计较,起身将刚雕好的木偶放到博古架上,又取了一小段木料,走回座位,他这来回的动作之慢,像极了牵线木偶,每一步都留足了停顿的时间。
“车队今夜到官驿,明日进城。”公孙守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顺势坐到了茶案边上。
“沿途可顺利?”闲王又起手开始雕他的人偶了。
“司陵族派人一直送出西荒,出了黑石谷,千关山的守军就接上了,直到进了云山的地界,才撤回去。剩下的路多是官道,禁军足可应对。”公孙守又喝了杯茶,毫不客气的把手申向了桌上的茶点。
“是吗?沿途就没有人惦记?”闲王也不管他,自顾自盯着手里的木头,好似在构思什么。
“有四波人,一波是谢安询派的,从黑石谷就跟着,影子按您说的,一进云山就给劝退了。第二波是山匪,百余人,千关山的守军撤了,他们才冒头,一直跟到了现在,还没动手。第三波就一个人,黑衣蒙面,轻功不错,不知身份,只是跟着。第四波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知何意,进了云山就坠在车队后面,大大方方的跟了三天了。”公孙守认真的说着收到的情报。
“山匪、黑衣人、少年,有意思。”闲王看着空了的药碗,用刻刀敲了敲桌子。
公孙守就心领神会的把正冒泡泡的药罐子端起来,熟练的把药倒进碗里,又给药罐加上水。顺手抄起一边的扇子,给药碗降温。“司陵女进宫这么重要么?”
闲王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不言自明,还是耐心的解释道:
“司陵邑传承百代,见证了历任帝王功过、朝代更迭,掌握着诸多皇家秘辛,单这一点足以让新皇忌惮;其次,司陵邑表面上守的是历朝历代的帝王陵墓,实际上那里还有历朝历代的巨大遗产,任谁能不惦记;更何况当今武林八大门派,上三门、下三门、双隐门,这司陵邑就是上三门之首,武可撼山河,术可乱天下,这般的势力,如不能化为己用,哪个帝王能放心它就那么存续着;最重要的是,据传司陵邑里埋着一个传承千年的秘密,关乎人间法则,很可能是让人长生不老的密法。”闲王语调平平,轻描淡写的说着。
“所以五年前司陵女涉嫌谋逆,皇上也没彻底和司陵邑决裂,是怕他们真反了?如今还要重修旧好。”公孙守吃着茶点,问的直接。
“重修旧好?人还关着、墓还封着,谁会觉得这是好?”闲王哼了一声,抬头看到公孙守满衣襟的糕点渣时,又嫌弃的把头低下了:“你虽为庶出,可也是进过太学,给太子陪读过的,怎么能……算了!”
公孙守接收到目光,瞬间了然,两手扑棱着胸前的渣滓,噗噗的拍打声,硬是将闲王后半句给揶回去了。“那他们为什么还把人送进来?”
“为什么?为了祖训啊,司令邑不是有祖训传承至今么。“闲王煞有介事的说。
公孙守看着闲王,硬邦邦说了四个字:“自欺!欺人!”
闲王笑了,一脸的病态也似乎淡了些许,他喟叹道:“各取所需吧,谁还不是老谋深算呢。司陵女进宫开始,这王城里,怕是要久违的热闹起来了。”
公孙守:“谢安询就为这,才急着往宫里塞人?”
谢安询是当今皇上的二儿子,入赘西凉国后,被封为融王。
“二哥年少远行,未及在宫内布局,自是担心贵妃的安危。他这也是无奈之举。”闲王,轻叹一声。静默片刻,又问:“信上还说什么了?”
“还说……”公孙守停顿了一下,这对于一向耿直的他是极为少见的。
闲王似有所感,放下手上的刻刀和木头,凉薄的目光落在公孙守脸上。
“还说离开司陵邑的时候,皇上赐了启程酒,此后每行一日,都会再饮一杯平安酒。“
“何意?“闲王虽不解,却莫名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