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典一当天很晚才从天风的静室出来,回到客房,见庭芳大睁着两眼在等自己,他亲了亲女儿,笑问:“看来今天很开心啊,和忠恕去哪里玩了?”庭芳抓住他的手,道:“爹爹,明天我要借你的短剑用一用,还要麻烦你帮我们搬几块大石头。”周典一坐下,把女儿揽在怀里,问:“给爹爹讲讲做什么用,不会是用剑砍石头玩吧?”庭芳笑了起来:“我都多大了,还会做那样的傻事?我们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周典一笑问:“我们?是指你和忠恕吧?惊天动地不会是要拆寺里的房子吧?”庭芳不理会父亲的调侃,郑重地道:“忠恕哥哥可聪明了,他要把泉水引到山门那儿去,三伯再也不用翻越山谷挑水了。”周典一道:“哈,又胡闹了。阿波大寺是洞天福地,这里的山水草木都有神灵佑护,不能乱动的。”
庭芳急了,眼睛睁得好大:“这里就是风景美丽一些,我怎么没有见到神灵?”周典一拍拍她的头,轻声道:“我们是凡人,看不到神灵的。天风师伯他们在这里苦修,就是为了成仙,如果没有神灵,他们干嘛住在这里?”庭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忠恕哥哥和大伯他们不修仙,为什么就不能动草木?”周典一向来不信仙道,也不懂道家说教,顺嘴编个理由哄女儿:“忠恕哥哥还小,长大了也要修仙的。”谁知庭芳听到这话,立刻哭了起来,无论他如何抚慰,就是哭个不停。
周典一心道女儿平时通情达理,少有固执,上山这些天一直非常开心,她与忠恕这孩子颇为投缘,事事都为忠恕着想,要哄她高兴,还得从忠恕身上着手,于是道:“阿波大寺是师伯们清修的圣地,咱们是客人,擅自在这里伐木动土,很没礼貌,得事先向师伯恳请此事。”庭芳问:“师伯会准吗?”周典一道:“爹爹说不好,但如果大伯和忠恕他们去恳请,他们是寺里的人,我想你师伯不会不同意。爹爹想把短剑送给忠恕,有了这把剑,今后引水会轻松许多。”庭芳道:“忠恕哥哥又没练过武功,有剑也不会使。”周典一见女儿果然上钩,马上道:“爹爹本来就要传他一些功夫,已经给大伯他们讲过了,这几天忙,忘记了。”庭芳连忙道:“大人说话要算数,你可不能再忘记了啊。”周典一举起右掌,笑道:“绝不食言,来,击个掌!”庭芳这才露出笑容。
周典一讲的并非全是虚言,他其实非常喜欢忠恕,早有意将他带下山去养在身边,将来做个好帮手,但忠恕身份特殊,天风也许有其它想法,无论是带他下山还是传他功夫,首先要得到天风的首肯。
当天晚上讲习完毕,天风见周典一没起身离去的意思,笑着说:“师弟看来有心事啊。”周典一道:“师兄肩负重任,教务繁忙,不嫌我愚鲁,谆谆教诲,耽误师兄清修,我心里已经甚是不安,不过还有一事想麻烦师兄。”天风笑道:“讲习《道德真经》就是最大的修行,怎么会是麻烦呢?师弟有话但讲无妨。”周典一开门见山道:“小弟不知深浅,如果师兄觉得无碍,我想把忠恕那孩子带回去。”天风微笑起来,“师弟才来几天,竟然也喜欢上那个孩子了。”周典一一怔:“师兄难道…?”天风微笑着点点头:“那孩子心境澄澈,秉性纯厚,是天生的修道之人,不仅贫道,法言和变化他们也非常喜欢他。”周典一怔住了,阿波大寺的首脑们这么喜欢忠恕,为什么任由他厮混在庖厨,每天挑水扫地做杂役呢?
天风起身打开身后的木柜,取出一片黄布递给周典一,周典一接过展开,布片有一尺见方,上面有一行字,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有些淡漠,依稀看清上面写着“段忠恕,父段举,七月三十于太原为武显扬所杀”。
天风把忠恕出现在阿波大寺那天的情形讲了一遍,周典一深思半晌,道:“这孩子很有来历啊。”天风点点头:“甚不简单。”周典一思索半天,问:“师兄说有人在你和达师叔未曾知觉下偷窥,达师叔会不会…?”他的意思是怀疑达僧寿判断有误,天风摇头:“达师叔目光如炬,不会看错。你再看看这片布。”周典一凑近灯光,仔细看了一下,道:“好像是道袍上的料子。”天风点点头:“是从文操师弟仪袍里子上割下来的,他那天当值,给我们护法后就到大殿值守,仪袍一直放在大殿供案上,第二天才发现少了一块。”
周典一骇然,吉文操二十年前就已成名,在寺里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割掉衣服里子,对方身手之高,简直骇人听闻,那人把忠恕送到寺里,又故意显露技艺,到底是友是敌,又是什么用意?不知师兄查过这个太原段举没?
天风好像掌握周典一的思路,道:“陆师弟专程跑到太原探询,实有段举其人,李氏起兵后任晋阳守备,其家人部属都被诛杀,没问出孩子的线索,后来范虚师弟又到了嵩山段家,其时王世充正与李唐在洛阳交战,嵩山段氏被兵火涉及,封门闭户不知去向。这孩子来历奇特,所以师弟还是慎重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