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庭芳果然醒来就问爹爹与师伯谈得如何,周典一早就备好说辞,很神秘地告诉她,寺里早就有意引水,冬天就会开工;天风师伯不反对他传授忠恕武功,但嫌他的功力不够,怕影响忠恕的前途,朝阳宫另有神奇功法,等忠恕再长两岁,天风师伯就亲自传授给他,又叮嘱女儿,师伯是想给忠恕一个大大的惊喜,可不能事先透漏了。
周典一编个谎话应付眼前,之后下了山,两个孩子终生不一定再见,自然也不会责备自己说谎。庭芳听说天风师伯有更厉害的功夫传授忠恕,将信将疑,但怕说破后朝阳宫反悔,就点头应允不告诉忠恕。
庭芳拉着忠恕去给菜地浇水,发现地里冒出了细细的绿芽,两个人很是兴奋,浇完水就跑回去,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史胡子和老阿,离厨房老远就看见住在隔壁静室的元济人和英绢子两位道长正往外搬行李。忠恕与庭芳见大伯脸色沉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秦对忠恕道:“元道长和英道长要换房子了,范典造让你住这个静室。”
忠恕一听就懵了,自从来到阿波大寺,他就与老秦三人挤在一张大炕上,一开始是老秦搂着他睡,后来才在老秦和史胡子中间给他搭个小被窝,他与三人朝夕相处,情感相连亲密无间,从没想到还会分开。庭芳则心里暗道:爹爹果然没骗我,忠恕哥哥将来要练功,不能一直与大伯他们住在一起了。
史胡子见忠恕也闷着脸,笑道:“小鹰长翅膀了,要单独扎窝了,老秦,你们别哭丧着脸,快帮孩子收拾一下东西。”老秦和老阿一声不响,开始收拾忠恕的被褥,庭芳则去隔壁先把静室简单打扫一下。
忠恕的行李很简单,老阿一只手就托了进来,老秦把床铺好,史胡子对忠恕道:“屋里有点阴冷,这个季节还凑合,一会我去看看那张豹皮凉得怎么样了,如果干透了,就再加点硝,做个豹皮褥子给你当礼物,到冬天你就知道二伯多疼你了。”庭芳笑道:“二伯熟制的豹皮就是个火褥子。”老阿道:“那东西看着渗人,明天我盘个火炕,比貂皮都暖和。”老秦点头道:“褥子那东西护下不护上,火力也不够,还是火炕暖和。”
庭芳见忠恕一直怏怏不乐,安慰他道:“这儿与厨房就隔一道墙,你依旧可以每天帮大伯干活,想听故事了,就去找二伯。”史胡子笑道:“我的故事早被他榨干了,现在都是他给我讲故事,他搬过来,正好让我歇息一下,放肚子里的故事长一长。”忠恕被他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庭芳笑道:“二伯,你不光会讲神仙,还会讲西域的故事吧?”史胡子道:“二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间仙界自由来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何止会讲西域故事呢!”老秦和老阿转身就往外走,庭芳笑道:“大伯和三伯就怕你吹牛。”史胡子煞有介事地叹口气:“二伯我仙宿下凡,普度世人,他们肉眼凡胎,不识真仙,你们两个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吧?”庭芳笑道:“我和忠恕哥哥都相信二伯五百年前是真身罗汉。”史胡子故意板着脸道:“胡说!罗汉是佛家的神仙,我在道门,两不相扰,不可搞混了。”说完就抖着身子出去了,庭芳和忠恕忍不住发笑。
庭芳道:“二伯真会逗。”忠恕道:“二伯是最好的人。”上次庭芳说“二伯真会逗”,忠恕说“二伯是好人”,这次说“二伯是最好的人”。庭芳道:“我爹爹说别看大伯二伯他们身份不高,却是世上最好的人,叮嘱我不能冒犯他们。”
静室里确实有些阴凉,庭芳打个寒噤,忽然又想起一事,问:“刚才二伯不会又吹牛吧?他说要给你熟制豹皮,寺里怎么会有硝石呢?”烹制毛皮要用硝石将毛上的污物和皮板上的结缔清洗掉,阿波大寺的道长们都穿着布袍,除了忠恕的兔皮小背心,满寺不见一件毛皮,当然用不着硝石。忠恕道:“他是向安道长讨要的。”安道长就是胡人安仲期,庭芳觉得奇怪:“安道长怎么会有这些?”忠恕道:“安道长要用硝石炼制仙丹仙药,每当大雷响过,他都要到红石谷里去收集。”红石谷离阿波大寺有三四里远,谷里面的石头都是红色的。庭芳更感兴趣:“什么大雷?”忠恕比划道:“每到天热时下雨,雷电都会劈中红石谷里的小山,声音可响了,有一年大伯在那里遇了雨,耳朵被震得三天听不到声音,他吓坏了,说谷里住着恶鬼,所以上天要用雷电来劈它们,二伯却说根本没有神怪,这种事西域也有,因为红石里面有铁,所以经常招雷,响雷后谷底会留下许多碎裂的石头,安道长就是去拣那些碎石炼丹。”
周典一来阿波大寺的用意之一,就是寻找建城之道,无意中发现监院法言竟然是长安独孤传人,自是意外之喜,法言自是尽心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汉地建城分有北南两个流派,北派的典范是长安城,南派的典范是江都城,法言皆有参与,建城要考虑的节点非常多,细碎繁杂,他都耐心地一一问明,周典一上山之前就绘好了周塞周围的山河地貌,法言在图上把城池的选址、高度、宽度、形制、用料等各种细节一一标注出来供周典一参考,周典一大开眼界,自信按照法言的指点,必能建成一座无法攻破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