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皇帝虽说往昔有过沉迷声色的荒淫过往,可当下局势已然不同往昔。彼时金兵两度闯入汴京,如狼似虎,终日索要巨额岁币,百姓苦不堪言。大将军郭药师更是临阵倒戈,投降大金,引兵长驱直入,边疆防线仿若纸糊,一触即溃。皇帝为挽颓势,已然贬谪了蔡京父子,斩杀童贯,以平民愤;科道官员接连上奏,高俅、王黼、杨戬等一干奸臣,或被诛杀,或遭贬谪,家产抄没以充军饷,还启用了李纲、赵鼎、张所等一众贤臣,力求整顿朝纲,抵御外敌。此刻的朝堂,正忙于应对外患,实无余力选取嫔妃。只怪当初皇帝将李师师捧得太高,几与妃嫔无异,才让她有了这般胆量。如今她色衰爱弛,深恐门庭冷落,便妄图借一春姐重振昔日威风。说到底,这皆是她自作自受,命中注定的因果报应,和皇帝并无多大干系。
常言道,人有千般巧计,天有万种变化,人要是一味卖弄机巧,终究难脱天意摆弄。笨拙之人往往守拙安贫,反倒落得踏实;机灵之人时常耍弄手段,反倒容易引火烧身,世间诸事,大抵如此。
一春姐入了李师师府,仿若置身冰窖,满心惶然。眼泪簌簌而下,很快便浸湿了手帕。她身处这陌生之地,不知前路是福是祸,满心只念着家中爹娘。在府里,她处处谨小慎微,仿若惊弓之鸟,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说一词。
李师师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假笑,嘴上温言宽慰:“春儿姑娘,莫要怕,进了我这府里,保你日后荣华富贵。”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只盼能尽快将这丫头调教得仪态万方,好入得了皇帝的法眼。每日晨起,天还蒙蒙亮,嬷嬷便扯着尖嗓子催促一春姐练习礼仪。走路时,必须迈着细碎的莲步,一步一顿,稍有差池,便是一顿呵斥;坐姿更是严苛,需腰背挺直,优雅端庄,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春姐咬着嘴唇,将满心的委屈和对家人的思念一股脑儿咽下去,默默努力学着那些繁文缛节。
这边贾八呢,自觉逃过助边银的难关,长舒一口气,把一春姐入宫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府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歌姬舞女穿梭其间,轻歌曼舞。贾八端着酒杯,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满脸沉醉,仿佛世间一切烦恼都离他而去。他还美滋滋地想着,日后有一春姐在宫里照应,家族定能飞黄腾达,却浑然不知一春姐已然掉进阴谋的漩涡,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运,是无尽的苦难,犹如暗夜行舟,前路茫茫,不见一丝曙光。
且说一春姐在李师师府中,日子愈发难熬。白日里,除了学礼仪,还要跟着嬷嬷念书识字,稍有懈怠,便是罚站、饿饭。夜里,她独守空闺,听着窗外风声呜咽,思念爹娘之情愈发浓烈。有一回,她实在忍不住,偷偷躲在角落里抹泪,却被一个尖酸刻薄的丫鬟瞧见,那丫鬟当场便冷嘲热讽起来:“哟,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进了这门,就得守这的规矩,莫要成天哭哭啼啼,晦气!”一春姐满心委屈,却不敢还嘴,只能默默咽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