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县里缺知县,由代捕巫仁暂代其职。你道这巫仁是谁,官又是怎么来的?原来他本是个小人物,在南宫吉家做伙计的时候,善于阿谀奉承,多亏南宫吉提拔扶持,才得以做了官。这天见全福老婆前来递状子,巫仁原本就认识她,便先问道:“你有何事要出首?”全福老婆回答:“是出首贼情,怕走漏风声,不敢找人写状子。”巫仁一听说是贼情,赶忙叫她到公案前,赶开门子,低声询问。全福老婆这才从头详细诉说了一遍,道:“是李小溪哄骗全福喝醉了,叫他装贼,抢了南宫吉家楚云娘的家私:金子三百两、银子一千两,衣服首饰装了八皮箱、四包袱,现藏在他家里。如今他们却把全福杀了,只分了两套官衣给我,还想害我性命。”巫仁又问道:“真有这些东西吗?可别胡说。”全福老婆肯定地说:“这些东西,现在就埋在他家后园地窖里,怎么会没有!老爷只要把他老婆抓来,一用刑就会招供的。”巫仁听了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仿佛天上掉下来几个大元宝,能不喜吗?他急忙传令番捕、弓兵、壮丁等各衙役,带着器械,飞奔出城。
巫仁亲自骑马紧跟其后,往西村赶来。
那李小溪和老婆正在家里商量着,要把貂鼠卧兔和皮袄拿去当掉,怕过了春天不好收拾,没想到正好在家就被众人逮了个正着。只见乡约、地方领着一群人进来,把李小溪和他老婆都绑了起来,他们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呢。先被带到村头上的关王庙,见到了巫仁。巫仁立即叫众人押着,另派弓兵和地方把他家门封了,然后一起回县衙。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犯了啥罪,个个都提心吊胆。到了县衙前,全福老婆抱着些衣裳,对着李小溪两口子,不停地骂着“杀人贼长、杀人贼短”,李小溪这才明白是全福老婆来出手告发他们做贼的事,他把头低了下去,一声不吭。
这巫仁原本在南宫吉家,和邓三一班人做伙计,后来到县里做书吏,好不容易熬出了这个官。南宫吉家的财产他哪有不知道的?因此把这看成是一笔大财,急急地把李小溪两口子抓来,就像得到了活宝贝一样。马上升堂,两边排好衙役、刑具,把李小溪两口子带上来,跪在案前,就开始审问他们和全福一起劫财的缘由。那李小溪是个老油条,在衙门里混了多年,哪里肯招供?只说:“是全福夫妻拐出东西,寄放在我家里,只有两个包袱是真的。因为和我老婆吵架,她就拿着全福偷的衣裳,来诬陷我。我要是真和他做贼,他怎会把赃物都放在我家里?”
巫仁道:“现有全福妻子活口出首,你还不招?”于是下令用夹棍夹了四十下,又打了三十大板。可李小溪还是死不认罪,大声喊冤,强词夺理地辩解。全福妻在旁边跪着说:“他老婆夜里开地窖,又埋了一夜东西。只要把她夹起来,肯定会说实话!”巫仁喝令把他老婆夹起来。只一夹就是一百下,女人家没经过官府刑罚,受不了,只好一五一十从头如实招供:“全福夜里叫我男人去装贼,得了一个匣子和包袱、皮箱回来;现在件件都在,只当了一件皮袄。”
巫仁见她招了,大喜,立即叫松了刑具,和女人一起去起赃。又怕手下人多,会丢失物件,依旧亲自骑马押着,径直来到李小溪家中。
全福妻指着那埋东西的地方,众人掘开地窖,果然锁着个大皮箱,所有的包袱、皮箱、瓮里的物件都在。巫仁怕人多眼杂,不好查看,把一干闲人都赶到街上去,叫李小溪老婆拿钥匙来打开。只见十个大元宝,足有五百两,可没看到金子在哪里。又拿夹棍夹李小溪老婆。原来只剩了四锭金子,没放在匣子里,用个破毡帽包着,藏在墙洞里,外面用泥糊住了。他老婆受不了刑罚,又招了,这才取出来。巫仁再用夹棍夹她,问那二百五十两金子在哪里,她百般抵赖,就是不招,只说没有了。巫仁把匣子、皮箱都用封条封了,挑着包袱,押着女人,回县衙去。把李小溪关进死牢,他老婆送进女监,全福媳妇交保候审。
巫仁退堂后,把匣子、皮箱、包袱里的东西打开仔细查看,只见:赤艳艳黄金四锭,白晃晃元宝五双。明珠错落,冠箍嵌满密周围;金饰叮当,钗钏参差光灿烂。面前璎珞,九凤穿花,翠衬珠垂多宝钿;胸前赛领,双龙盘日,猫睛母绿系金梭。耍孩儿,打成金虎,下坠裙铃;倒垂莲,镶就玉鱼,妆成环佩。银鼠紫貂,舍猁孙皮,何羡雉头裘暖?金珀犀杯,奇楠香带,更比火浣价高。只此异宝奇珍,不数绫罗绣缎。锦围金谷三千里,鹤背扬州十万钱。
那巫仁本是个穷光棍,做了个小官,哪见过这些好东西,真是眼睛放光,口水直流,看一会儿,乐一会儿:“这岂不是上天送来的富贵!把贼情问个明白,上报上司,不过是十数两银子、几件破衣服当作赃物,把这家伙关在牢里,没了对证,这些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还能有谁的?”心里又想:“还有那二百五十两金子,难道就这么算了?”于是又上堂,提出李小溪来,给他戴上脑箍,箍得他两眼凸出二寸高,可他还是不招。又夹了一次夹棍,打了一百杠子,腿骨都被打折了,实在受不了,才不得不招出:“是上临清的时候,遇到响马被劫去了。”巫仁哪里肯信,喝道:“既然遇贼,这四锭金子为什么还在家里?分明是在狡辩,不肯招供!”又换上新夹棍。李小溪实在没办法,只得招出:“儿子李大汉拿了一锭,上东昌府去了。”巫仁始终不信,暂且松开夹棍,怕把他夹死了就没了活口。一面发公文,去捉拿李大汉,暂按下不表。
世间无巧不成书,当初南宫吉骗娶银纽丝的时候,因为银纽丝和一个医生毛橘塘有些瓜葛,南宫吉仗势欺人,把毛橘塘痛打了一顿。毛橘塘受了许多羞辱,没脸在本县居住,就躲到别的州府去卖药,这一卖就是十年。因为战乱才回来,在县门前开了个小生药铺,和衙门里的人有来往。巫仁原本和他是旧相识,毛橘塘常来帮他过付银钱,巫仁也因此得了些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