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每一个清晨在云娘眼中,都是一场精打细算的开场。天色刚泛出鱼肚白,她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瞅向角落里那为数不多的米面。米面装在半旧的布袋与陶罐中,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米面分成一小份一小份,每一份的量都经过斟酌,仅够勉强维持一天最基本的饱腹感。做完这些,她还会反复查看,眼神里满是担忧,生怕哪一处没估量好,早早吃完断了炊,那一家人可就真没了活路。
炭火也是稀罕物,云娘把炭篓子搁在灶边不显眼的角落,平日里绝不舍得多添一块。只有等到做饭取暖的关键当口,才咬咬牙,拿起火钳夹上几块,放进冰冷的灶膛。微弱的火苗颤颤巍巍地燃起,艰难地释放着一丝暖意,在寒意四侵的屋内,这点暖就像风中残烛,却也是一家人生存下去的指望。
慧哥年纪小,还不懂生活的艰难,肚子饿了便哭闹起来。云娘听得心尖发颤,赶忙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嘴里轻声哼唱着从前的歌谣。那歌谣带着往昔富贵时的软糯腔调,此刻却添了几分沧桑。她看着慧哥泪汪汪的小脸,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只盼着这歌声能哄孩子快快入睡,暂忘饥饿之苦。
细珠在旁瞧着,也跟着揪心。这小姑娘格外懂事,知晓家中困境,每日主动揽下不少活儿。不仅把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还绞尽脑汁想着法儿逗慧哥开心。雪霁天晴时,她会跑到院子里,捧起积雪,双手翻飞,不多会儿,就堆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儿,小兔子、小鸭子活灵活现。慧哥瞧见了,立马咯咯直笑,笑声清脆得仿佛能驱散些许阴霾。可笑着笑着,小家伙肚子里的饥饿感又翻涌上来,瘪起小嘴,眼眶里蓄满泪水,那模样别提多让人心酸了。
云娘在这艰难的生活里,愈发虔诚地向佛。每日晨起,简陋的佛龛前,她先是净手洁面,而后恭恭敬敬地点上一炷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她缓缓跪在蒲团上,腰背挺直,双手合十,开始长时间地跪拜诵经。口中念念有词,祈愿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乱早日平息,家人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乱世。她手中那串数珠,被日复一日地摩挲,越发显得光润,仿佛真的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与憧憬。而柳学官家的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她更是深深地铭刻在心底,犹如一颗种子,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得遇机会,定要加倍报答,让这份善意开花结果。
雪终于渐渐停歇,久未露面的阳光,偶尔能穿透厚重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云娘瞅准这难得时机,赶忙招呼慧哥和细珠,准备出门去街边寻些零活。她用一块旧布包起几件破旧衣裳,带着慧哥和细珠来到街边。寻到一处愿意雇工的人家,云娘便开始帮人浆洗衣裳。冰冷的水浸得她双手通红,可她顾不上这些,只顾着用力揉搓衣物。细珠也在一旁乖巧打下手,递肥皂、拧干水,慧哥就在一旁乖乖坐着,小手冻得像红萝卜,却也不吵不闹。一天下来,挣得几文钱,云娘把铜板攥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荷包,盘算着能多买几个馒头,给正长身体的慧哥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