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中,他大摆宴席,邀请几个相熟的金兵一同吃喝。酒过三巡,他得意忘形,竟隐隐透露出自己得了笔大财。旁人听了,表面上跟着起哄恭喜,心里却各有算计。那几个军医和暗中监视的将领得知此事,更是笃定毛橘塘私藏了巨额财富,只等找个合适时机,向兀术告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那些盐商们也没闲着。他们派了几个机灵的手下,悄悄跟踪毛橘塘,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看着毛橘塘肆意挥霍,盐商们愈发恼怒,四处联络人脉,试图找到能在金兵营中制衡毛橘塘的势力,好夺回属于他们的财富,一场围绕着这笔意外之财的明争暗斗,逐渐拉开帷幕,而毛橘塘对此浑然不觉,依旧沉醉在暴富的喜悦之中,满心想着怎么把这笔钱花得更舒坦,哪里还能想起其他。
若论正理,毛橘塘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穷医生,以往走街串巷,靠着些半吊子医术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勉强糊口。若他能有些正道,懂得审时度势,就该想到这等从天而降的大财,以他的身份,日后恐享受不起。要是照旧进奉给兀术太子,必然会得到丰厚赏赐,还会被视作忠心耿耿的好人,从此在营中得宠,加官晋爵也是指日可待。可这毛橘塘,哪有这般远见卓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财,当下便被冲昏了头脑,只喜得没了天日,满心认定这是自己该得的横财,白日黑夜算计着要享用这十万银子。
他听闻旧相识刘玉钗儿被掳在营里,这刘玉钗儿曾是烟花巷里的红人,虽说如今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毛橘塘花了三百两银子将她赎出来,风风火火地抬进自己营帐,做了老婆。又听说临清关上有两个粉头弹唱得好,一个叫李翠,嗓音婉转如莺啼;一个叫月娥,抚琴技艺高超。毛橘塘色心大起,毫不犹豫地掏出六百两银子,也买了来。一时间,他的营帐前好马配好鞍,奴仆前呼后拥,家中整日吹弹歌舞,热闹非凡。每日都备办大酒大肉,那宴席从早到晚不间断,吹拉弹唱的声音回荡在营中。赌钱嫖妓的无赖混混们嗅着味儿赶来,围着毛橘塘阿谀奉承,只盼能蹭点好处。满营里都以为他是卖了盐得了官钱,才这般阔绰,哪晓得他暗中得了这一大笔财富。
正是:人生福祸在机缘,命也无凭数也偏。谁信卫青还尚主,安知石崇送空船。鸡虫得失原成幻,鱼鸟飞潜各自然。唤醒塞翁成一梦,始终生死只空拳。这毛橘塘沉浸在纸醉金迷里,却不知忧患将至。他平白得了十万金银,一时半会儿用不尽,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搬下船来,毕竟这财富来路不正,心里整日像揣着只兔子,昼夜忧思。这般煎熬,反倒添上三件大病。
第一件,他怕日子久了,金兵随时会拔营起寨、开拔行军,到时候带着这么多银子,根本没处安顿。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人察觉,再禀报到四太子营里,追查下来,这可就不是福而是灭顶之灾了。第二件,“太子爷原说只赏这盐,还惦记着要用这船载兵,眼瞅着不久就要来封船,这些银子能往哪里堆垛?”一想到这儿,他就愁得夜不能寐。第三件,营里的官兵,哪个不是眼尖嘴馋的主儿。众人都知道毛蛮子得了许多官盐,隔三岔五就有人来讨要,想着拿几包去换酒喝。毛橘塘心里有鬼,深知盐包里藏着财物,哪敢送人。这些金兵讨不到盐,只道他吝啬,白白占了这么多便宜,一包也不肯舍,常发狠要来强抢些去,还骂骂咧咧:“难道这盐是你毛蛮子用钱买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