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值暑气,鬼多泛滥。
别了壶口镇,喻不言一路行一路斩,一路问一路赚。何夫人给她许多钱,那么多她揣着不安稳,取了足够的便走了。今花销快没,就仗着斩鬼技艺赚工钱。
路上,喻不言检查了佩戴物品,一把不记名赤剑,脖颈戴着一节指骨,历经不少年月,已然晶莹温润。她记不得这指骨是谁的,又为何戴,既然自个宝贝的贴身携带,定是十分珍重,故又塞回领下。余下的,就是左耳的耳坠。
耳坠是蓝色晶珠,坠着一指长的红绳,样式十分简单,仅此一个,右耳却无。喻不言摸不着头脑,想道:“莫不是跌坑里丢了?”然而已经离去,再回去太麻烦,摘下来收拾了,寻思回来买个相似的凑对。
走了几日,喻不言仍未回忆起过去往事,唯有斩鬼之时头脑清晰,身随心动。然而一过,就如同雾里看花,半分也不记得。颠来过去,只知道的姓甚名谁,从哪里来。
“罢了,技术傍身,还怕什么?”喻不言自想,“斩鬼钱财不愁,或许路上伤好了能想起几分。赚钱回到无心观,看看有无师门同友。”计议已定,看看日头,寻了地方流入人群。
此地无名,来往行人鱼龙混杂,喻不言看其各个佩刀背弓,模样不善,念头上纱布太显眼,免得招惹是非,去旁买了条红色额带系着,堪堪遮住纱布。做完防备,找了家酒店进去。
是时过了饭口,店内没几个人。店伙计见来客,满脸堆笑过去,招呼问:“客官吃点什么?”
喻不言随他走过坐下,说道:“一碗面,随便上碟小菜。”
“成!”伙计朝后厨招呼一声,倒了杯茶水搁在喻不言手边,说道,“天热干燥,客人饮一杯茶,消消暑解解热。”
“多谢。”
喻不言一饮而尽,清茶不热不冷,恰好抚平一路来的热气,顿觉爽利不少。不多时,面上来,带一碟爽口酱菜,她边吃边听旁人闲谈,欲探寻些讯息。
店内除她之外还有一桌,四个汉子饮酒吃肉,不声不响,一脸肃静。腰配刀,背长弓,束手束脚,干净利索,不知干些什么勾当。喻不言余光扫一眼,不见四人身上带鬼气。鬼亦怕狠人,遇着些刀剑舔血的反不敢吓唬,专挑那些个普通人捉弄祸害。
其中面善和气的男人发话,说道:“快些吃,吃完了好上路,完了就赶不及了。”
旁边男人吃肉夹面,囫囵吸溜,含糊不清道:“大哥,急什么?这不是才干成了一桩,叫弟弟们歇歇。”
大哥不说话,只是瞥他一眼,吃面男人吃得更快,三两口扒完了。喻不言察觉有一道目光搁在她身上落了落,并不理会,兀自吃面,没听到消息,多余的事儿她不管。
四个汉子看快吃完,收拾东西预备走,忽地门口来了一老一少,并不进来,只在门口望望,看着可疑。
店伙计上去问道:“要吃点什么?”
老的说:“不吃不吃,没有钱,想讨碗水解解渴。”
外面热得很,伙计心生可怜,招呼两人进来坐边,说道:“落脚的地儿哪有不叫你歇的?来喝点茶,叫孩儿也落落暑气,歇息歇息再走罢。”
老少挤在一起喝茶,解渴不解饿,却不敢再多提要求,只是低头扣手。店伙计叹一口气,摸了店里神像前的贡品,给一老一少,说道:“吃罢,吃罢。”
老少两个连连道谢,就着茶忙忙吃了。
四个汉子里的大哥见状,笑笑道:“伙计好心,不怕老板说么?”
店伙计摆摆手,道:“贡品终究是要人吃,神不介意,老板何来介意呢?”
大哥哈哈大笑,摸了钱放在桌上,招呼道:“莫找了,剩下的赠予伙计好心!”说罢,和几个兄弟风也似的离去。不消片刻,四匹马接连过门前,荡起一片尘土。
店伙计收了钱,高高兴兴匀出来多余的。喻不言觑一眼,忽见钱上冒着怨气,顿觉不妙,再看伙计面色,果真染了鬼气。方才进店以为是阴影,眼下细细一瞧,见其面阔憨厚,目光澄澈,而今印堂发黑,唇色泛白,是叫鬼气侵扰不少时日了。
喻不言吃了最后一口面,招呼伙计道:“小哥。”
店伙计转过来:“客官吃好了?”
“吃好了。”喻不言说,并不起身,反而问道,“小哥,你近来是不是频频倒霉,十分的不好过?”
店伙计大惊:“你如何得知的?”
喻不言指指他手里的钱,说道:“若你将钱给了我,我就帮你解决了烦扰可好?”
店伙计二话不说,将钱全塞给她,恳求道:“天师你且帮帮忙,这钱不够,我再来给!”
喻不言未想他给的这样痛快,好笑道:“你真是好心,不怕我是骗你的?”
店伙计道:“你说了实情,如何是骗我的?再说,也不差这一个骗了。”
喻不言估摸有些情况在里头,尚没发问,老少吃饱了,歇息好了,来向伙计道谢,打断了她。目送他二人离去,又有客人来,伙计略显犹豫。
喻不言道:“不急,你去忙,我在这等你闭店。”说罢,找了个角落坐着,要了一壶茶,等着消磨时间。
客来客往,桌吵桌静,很快到了晚上。后厨先走了,伙计收拾店面,喻不言帮他一起搬凳子上桌。伙计利索地扫了地,关门落锁。此时街上空落落,零星几个酒鬼乱晃悠。
伙计道自己姓张名厚之,说名字是爹娘提着两壶酒,寻了先生专门取的。随着喻不言一道走,略显不好意思道:“家离这远了些,在城郊,天师别嫌远了。”
喻不言笑道:“路远说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