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苗娘，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等日子好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只是失了一个而已，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沈苗扇了他一巴掌，哭着大骂：“你用孩子的命，换前程钱财？林从之，你还是不是人！”

林从之低着头，重复呢喃：“还会有的，孩子总会有的，运气不常有，运气失了就没，孩子却能再有……会有的，还会有的……”

沈苗被关了起来。期间林母来照顾她，不闻不问她的任何所求，还略带嗔怪地劝她，说：“你又不是生了这一个孩子就生不了了，以后还能生，哭哭啼啼什么？”

沈苗咬牙切齿：“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往日美好如烟散去，剩下的唯有丈夫的狠心，公婆的帮衬，以及逃不了，死不去的绝望。沈苗浑浑噩噩间林家大兴土木，越发的富有，林从之对外只宣称她身子不好，不便见人。沈父沈母来了一次，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苗娘，孩子还会有，你为何总是不原谅我？这般富贵不是谁都能有，失去了多可惜？你要想要孩子，以后我们再生就是，为何总是埋怨我？”林从之对着五花大绑的沈苗耳鬓厮磨，言语委屈。

沈苗既是恐惧，又是恶心。“孩子还会再有”这句话如今听起来，令她十分的毛骨悚然。每每她觉得自己气数已尽，将死之时，忽而又有一口气渡上来，强迫她清醒地面对痛苦，绝望地活下去。

一年、两年……沈苗活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见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来照顾，往往今日来，明日便见不着。

待数不清的日月过去，一个陌生人抬起她的头，眼泪婆娑，低声道：“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苗艰难地睁开眼，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却又万分的熟悉。她张开嘴，“嗬嗬”几声，那人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小口小口喂进去。

“妹妹，是我。”她抹去沈苗嘴边的水渍，“柳县令的妻子。那日你曾赠我一支银镯，可还记得么？”

沈苗瞪大双眼，沙哑道：“姐姐……你怎么，成这样？”

“此事说来话长了。”舒月将她扶起来，趁着林从之不在家，把过去的事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当初舒月带着一双儿女走时，上的是林从之为其备好的马车。行到偏僻山路时，驾马车的人突然变了脸，将他们一家三口杀了。后来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将他们母子三人的冤魂收起来，见舒月手上的槐花，愣一愣，一并收走了。

“我的魂在花上，她进了林家后，我又到了你留下这几支槐树枝上。”舒月说，“只可惜我无法同你沟通。昨日一个姑娘死了，她的尸体尚未处理，我才趁机借尸还魂，来同你言语。”

沈苗听之惊骇，咳嗽连连：“当初他说……说你们平安到家了。”

“他是骗你的。”舒月说，提起林从之变了脸色，冷冷道，“他对外说你疾病缠身，以此为借口收留孤儿寡母做仆从，再一一害死。”

“这畜生……”沈苗哆嗦着。

“妹妹，如今不是气恼的时候。”舒月说，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眸坚定明亮，“你我两个须得想办法杀了这一家人，既是报仇，也是除害。你可愿意？”

沈苗重重点头：“我听姐姐的。”

沈苗重新振作，林从之喜不自胜，自是没有拒绝她留下舒月。他已不再是之前那样斯文清澈的书生，一身珠光宝气，气度不凡，携着妻子的手，笑道：“所幸你的想开。看看，如今家中是不是大变样了？”

沈苗忍着恶心敷衍。没几句话，林从之匆匆离去。他今时不同往日，每日忙忙碌碌，不见踪影，反让舒月有了机会。她趁机挖开柳树下的尸骨，将封在柳木里的魂魄放出，冤报冤，活生生将林父林母咬死，死相极其凶残。

林从之回来见双亲暴毙，恐怖大于难过。他心中有鬼，不敢张扬，并无通知旁人，匆匆忙忙下葬。寻来当初为他续命、教他做柳木神的斩鬼师来。

沈苗同舒月忌惮斩鬼师，不敢轻举妄动，怕被发现功亏一篑。怎料斩鬼师很快离去，徒留林从之一个捶桌怒骂。她推门进去，见林从之掩面痛哭，神情惶惶不安，搂着她惊恐无比，哆嗦道：“苗娘，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沈苗知他再无旁人相助，心中划过一丝痛快，在他耳边低语：“不过是死了父母，你怕什么？再认一双不就行了？”

舒月将柳木里的冤魂尽数放出，日日夜夜啃噬林从之。奈何他实在耐活，不知续了多少人的活命，苟延残喘，痛不欲生地缠绵床榻，吊着一口气，就是死不了。沈苗坐在床头每时每刻盯着他，等着他死。

忽而一日，从别处涌来无数冤魂，齐齐冲着沈苗撕咬报冤。沈苗仓皇失措，被舒月搀扶着进了佛堂，里头放着槐木枝，庇护她避开了冤魂。至此，二人才晓得林从之给她续命了。

经此一遭，舒月快速衰老下去。可她不甘还未看着林从之死先咽气，强撑着枯败的身躯，挺到林从之暴死，又待他头七不回魂，彻彻底底魂飞魄散，方才狠狠咽下一口气。

她二人本待林家死光后，一并离去。不想老管家心中怀疑，偷偷燃符召喻不言来，误打误撞招了两个骗子进来。舒月一眼看出那二人是骗子，干脆装作不知，将计就计，等一切完了直接走。却不曾料到，真正的喻不言很快来了，还随着林家人一起回来，打破了所有计划。

“他害我双亲，杀我孩儿，我怎能先他一步走？怎能甘愿！”沈苗说，抓着扶手目眦欲裂，冲着喻不言咬牙切齿控诉，字字泣血，“我要看着他林家全数死光，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连畜生都做不得！”

林文秀脸色惨白如纸，“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一句话说不出来，稽首痛哭。

“你是林家人，我本不想放过去。”沈苗说，终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可你一无所知，斩鬼为人，又……失了一臂，此事终究与你无干。你恨不得我，也冤不得我，一切都是你哥哥咎由自取。”

沈苗重望向喻不言，神情平和，了无心愿。她道：“我大仇得报，如今活下去也没甚意思，死就死了罢。只是，二位天师若真斩鬼为人，就该晓得我此番所谓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害我一家，我便害他一家而已！若你们真要寻出个罪人来给他出气，那就我一人承担，不要再害了我的姐姐。”

舒月挡在沈苗身前，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