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之并无做生意的本事，顶多替人写信、状词等赚些小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实在不顶用。兜兜转转，卖光了沈苗的嫁妆，家中唯一的仆从也无钱发，遣走了。两个老人重操劳起来补贴家用，林从之念孝不肯，就这样凄凄惨惨的过了一年。

孩子一岁大时，林从之突然要将门口槐树砍掉。家中人俱是不同意，沈苗尤其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砍了？”

林从之神情难辨：“说是门前宝，可是宝何时来？”

沈苗知他近来心气不顺，劝道：“邻里受鬼扰，过得且是不安生，好在咱家门前有不言斩师种的槐树，才避开小鬼邪祟，如何能砍了去？钱多钱少不必忧心，日子过得去就好。”

林从之并未答话，沈苗以为他听了进去，没有再说。怎料三日后，他还是坚持砍掉槐树，家中人拗不过他，依从了，随他在家种了一棵柳树。沈苗心觉槐树砍了可惜，折两枝搁在屋子里，用以辟鬼。

林从之挣钱不多，仅能供一家人一口饭吃，再余不下多的。沈苗怜他书生斯文，便要他在家待着读书，自个重操旧业，去酒店做厨娘赚钱。偶尔闲下来，还要同婆婆一起做些针线活，用以补贴家用。

沈苗勤快能干，不消几月，家中滋润起来。她每每回家，见丈夫努力读书，孩儿睡得安稳，公婆健在，十分满足，祈祷日子越过越好。

“苗娘。”林从之抱着怀中孩子哄，走将来道，“你累么？”

沈苗解发笑道：“这才算什么？不累的。”

林从之坐她身旁，低声道：“我这书读了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个成效，还不知不读了。虽是……虽是空亏一溃，也比这般无休无止只进不出好。”

沈苗心下一紧，刚要劝解，却见他双目坚韧，知他已是下定决心，再劝不了了。她长长叹气，将孩子接过来，温和道：“不读书，你要做些什么？”

林从之伸手抚了抚孩子的眉眼，笑道：“总是有能做的。”

沈苗以为他要去做人家里管账的。日前才有人家找来求他做管账的，被他拒绝，如此怕是回心转意了。于是抿唇一笑：“我都听你的。”

赶上节日，酒店座无虚席，沈苗比平日收工要更晚。出了门，见林从之在门口等着，面色苍白，冲她略略一笑：“苗娘。”

沈苗最喜他斯文细腻，不似其他男人大咧粗俗，故当初不收取太多聘礼，携着嫁妆轰轰烈烈嫁进了林家。林从之心中感激又内疚，总想着考取功名好叫她觉得没嫁错人，怎奈实在也没考出名头出来。

沈苗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只觉得日子过好才是好。她走上前，欢喜道：“今日赶上过节，管账的说多给我补贴些钱。”

林从之一脸郁郁，攥着她的手，道：“辛苦了。”

沈苗笑道：“不辛苦。”

待两人携手回家，却不见孩子。林从之只说交与母亲照料，沈苗便不再问，隔日再问仍是如前日所言。接连三四日见不到孩子，沈苗心里泛起嘀咕，分明同在屋檐下，却还分隔两地了似的？

不由分说地，要去公婆屋子见孩子。林从之百般阻挠，沈苗再迟钝也回过来不对劲，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林从之，你莫不是把孩子卖了，做了旁人的螟蛉子！”

林从之脸色大变：“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沈苗大怒：“那你为何不让我见孩子！”

林从之神色闪躲，支支吾吾，沈苗气急败坏，急火攻心。大打出手时，他抓住她的手，隐忍道：“孩子……孩子死了……”

沈苗不可置信：“……什么？”

“你不在家，孩子吃饭呛着喉咙，抱去医馆时已经……已经没了生息。”林从之觑妻子面色，快速说完。

“不可能……”沈苗说，双腿一软跌在椅子上，泪流满面，怨恨地望向林从之，“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从之只沉默地搂着她，一言不发，任由沈苗对他又打又骂，大喊大叫。他死死地搂着妻子，在她耳边呢重复：“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沈苗不再去酒店做厨娘，将自己关在屋子不出，也不同林从之说一句话。林从之每每回来都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闭眼不听，只做出一副睡觉的模样。

“苗娘，我知你怪我，可……”林从之长叹一气，“罢了，日后日子好过了，待你不气了，我们总还会有的。”

沈苗咬紧牙根，窝着一肚子火和恨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去。再一睁眼，身边已经空了，手摸上去仍是温的，显然刚离去不久。

沈苗察觉到林从之近来总是起夜。初时不在意，次数多了便怀疑，加之旧事想起，更失了对于丈夫的信任。于是蹑手蹑脚下床，悄悄出门跟了上去。

林从之蹲在柳树前烧纸钱，低声道：“孩儿，多为爹爹尽力招财，日后爹爹定会叫你在地下过上好日子。”

“你说什么？”

林从之惊得跌在地上，回首望去，沈苗如影似鬼地看着他。她脸色惨白，指着柳树道：“你叫什么？孩儿？林从之，难道我的孩子在这？”

林从之立马道：“不，不是，你听我说——”

“什么不是！”沈苗尖叫，冲上前将林从之推一旁，跪在地上双手挖柳树根。林从之将她搂抱阻拦，急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