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管教尸魃的,我是去为我自己报仇的,我……我不可能为了保护小孩,费太多精力,”周彪抿嘴:“我虚伪的可以,竟以为给小孩留这微不足道的生路便能让我觉得轻松些。”
周彪看着自己捏住门框的手,看得愈发玩味。
却觉尔里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背道:“明明是老大你去杀人的,怎么反而像是你一败涂地?”
周彪咧嘴:
“我发现我和梁上真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为了向上爬可以随意牺牲掉我一个小技术员,我为了复仇也可以忽视那些孩子。不,不对,我还比他更差点,”
“……我真成恶鬼啦。”
尔里马上驳斥:“你就是你,我不准你这么说。”
周彪耸肩,看向吴耐,指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怎么样,和之前有变化么?给我说实话。”
吴耐瑟瑟发抖,在阴冷的压力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我觉得您……是比以前更狰狞了些……啊,只是面相上,我不是说您是个狰狞的人。”
尔里瞪他。
又是面相,周彪抿嘴,复又转身。
可没走几步,见春妮赫然挡在了自己跟前。
泥头车娘什么也没说,却是抬手,狠狠给自己来了一下脑瓜崩!
周彪捂住额头:“干什么干什么?”
“你的什么良心……我创碎了。”春妮把手收回袖里。
周彪仔细感知了一下,可好似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便怀疑道:“你在唬我?”
春妮理直气壮:“……对!”
“啊?”周彪愣愣:“为什么啊?”
春妮咂舌,侧目,厚重的刘海让她的眼神看不分明:“我,想创大的,而不是……重的!”
“正相反,我……最喜欢拉重货!你……觉得心里东西背负不动,可以,放我这来!”
周彪抿嘴,低头一瞬,似驱散了心中的什么东西,再抬头,此前用于伪装的戏谑已经彻底驱散了脸上的彷徨:“嗯,抱歉,是我婆妈了。”
春妮摊手。
周彪已拿出手机,准备开始自己在心中想象了许多次的计划——
首先拨通了老晋的电话,自己答应过要回来救他。
电话“滴滴”几声响,居然被接通了。
“喂,喂喂!”电话里确信无疑是老晋的声音:“老周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等得好苦!”
周彪有些意外:“梁道长没为难你?”
老晋苦笑:“如果把我五花大绑放在足球场正中,在我身上划了六七道口子,当做吸引尸魃的饵料不算为难的话,那确实。”
周彪把手机调成免提,又打开地图。
孤儿院规模不小,电子地图上能大致看出地形分布,加之足球场又是这么显眼的设施,老晋的位置不难确定。
周彪又用RTK对比着尸魃的位置,果然,尸魃在足球场附近逡巡犹疑,无法阻挡的被吸引。
“道长好慷慨,”周彪加快步子:“还给你留了个手机!”
“嗨,他给我留的东西可多啦,”老晋惨笑:“我自制的破烂法宝,入不了他的眼的,一个没被收走……哦,哦哦。”
“我看到你的肉身啦。”
-----------------
老晋那边。
足球场中央,有个白色大排档塑料椅。老晋被白色泥土牢牢束缚其上。
足球场的照明灯全开,将绿茵场地照的亮如白昼,人工草皮在焚风的高温下发出着塑料的臭气。
老晋低头,见草地绰绰,白色泥土在草隙之间与阴影相贴;又抬头,周彪的肉身便像蜘蛛一样攀附在球场围栏上。
它是焚风的源头,它的眼睛红得像出血;它身上业已出现可怖的伤口,干涸的血块剥落,落地便引燃烈火。
被道长追了这么久,尸魃也受了重伤。它亟需进食恢复力量,老晋这干巴巴的老汉,此刻是如此让人垂涎欲滴。
垂涎,却还有最后一分理智。尸魃像被人虐待过的猫儿,在警惕看似白得的美食。
草坪藏着的白色泥土在尸魃现身的一瞬,便放松了对老晋的束缚。
老晋揉了揉手腕,笑道:“道长你是想我同这尸魃玩玩猫捉老鼠的戏码?也对,我这老鼠挣扎的越欢,尸魃那猫儿就越兴奋!”
草坪下涌动的白色泥土没有回答,或是不屑回答,或是不想惊动尸魃。
藏于草隙间的道长还没现身,尸魃离得不够近,道长还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
老晋抓抓头发,把和周彪的通话开成免提,锁屏后放兜里:“行吧,我现在便不要老脸啦……”
他忽然蹦起,对尸魃大呼小叫:“不要过来,有埋伏,不要过来!你应该有理智的吧?你是那工地精的肉身,不该连理智都找不回来这么不堪吧!”
老晋的提醒起了反效果。
如猫儿喜欢在猎物动起的一瞬发动攻击般。
尸魃低吼,其涎水如瀑布涌出,滴在地上,火焰更盛更旺。他狂跃而起,朝老晋狠狠扑来!
老晋暗骂,慌乱中本能取出一个小瓶子,掷于地上!
没想到。
尸魃真的忽然停步,它狞着鼻子,停在了梁道长还差一隙才有把握突袭的地方:“这是什么……血?好讨厌的味道……黑狗血?!”
“哈,哈哈,”尸魃抱头,蹲下,看见自己肚子上可怖的伤痕和窟窿,满脸的不甘和绝望:“我开始害怕黑狗血了,我真的……死了?”
“确是黑狗血,来自一条叫阿福的狗,”老晋呼气:“你果然有理智!”
活人吐露的气息堪比无上珍馐的气味。
尸魃闻见,食指大动,食欲业已压过一切。
蹲姿的它借势趴下,伤口中又喷吐出滚滚热浪,仿若在宣告小小一滩黑狗血对他根本不是威胁。
老晋恍觉它是走上另一条路的周彪。
又抬头,今夜的月相和第一次见到周彪的那晚是这么的像。
他心回百转,忽然对口袋里开着免提的手机道:“老周,我们刚遇见的那个晚上……你问过我什么问题来?”
周彪边赶来边答:“我像黄皮子讨口封一样问过你我像什么。”
“不对,接着这个的下一个!”老晋咧嘴道:“尸魃就是你的肉身,思路也该和你一样清奇。”
尸魃歪头。
连藏在草隙中的梁道长也散发疑惑。
却见老晋又从身上掏出个瓶子,指着尸魃厉声道:“黑狗血奈何不了你,那这个呢!给我看仔细咯,这不是瓶普通的血,是更有用的血,是一瓶黑人的血!”
尸魃愣住。
草隙中的白土气笑了声。
老晋狞笑着扭开盖子:“而且,这不光是黑人血,还是来自南非的黑人血!猜猜看,南非什么病发病率高得吓人?”
尸魃艰难道:“是艾……我呲……”
他的骂声没说出口,便已退避三舍。
比黑狗血强了百倍的黑人血。
对肉身之鬼堪比脏弹威力的艾。
老晋狞笑着将这黑黝黝的液体浇在头上,张开双臂,大有朝尸魃猛扑而来的意思!
藏在草隙中的梁道长气得仰卧起坐起来,无数分身的无数张嘴合唱般怒骂:“妈的,他骗你的!”
尸魃哪还听得进去?发出一声惊慌的呜咽,连食欲也无法阻挡,转身绝尘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