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磨人心智,摧魂销骨。
偶尔,周彪会觉得“摧魂销骨”一词乃是字面意义。现场的一线人员,除新春外就是全年无休的窘境,会让人分不清生活和生死。
有一段时日。
周彪睁开眼便是去工地;眼向下便瞥见重油重盐味同嚼蜡的食物;向上看是临时板房的天花板;又回头,便是无穷无尽的内业资料在追逐。
举目四望,举目无亲。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躺下,闭眼,体感不过一秒钟后。
便是床头的手机闹铃又响起,强行把自己从浅梦中催醒。
铃声的震动通过床板震进心跳的深处,满是凉意,让心脏泵出的血液都是闹铃的节奏。
有节奏的血液冲上喉头,让呼吸都发甜。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循环,似无穷无尽。
周彪这样过的久了,偶尔会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最严重的时候,周彪甚至会眼花,把街上的石头,木块,要么看成废墟瓦砾,要么看成猫猫狗狗的尸体。
今日,自己这毛病似又犯了。
周彪回过神来,恍惚忆起自己刚才似被塔吊娘吸走了太多体力,以至于失去意识。
现在,自己大概还是在梦中,做着苏醒前的最后一个梦。
周彪从未想过鬼魅的梦会如此清晰,自己好像回到了某个拿着RTK翻山越岭的日子。
记得那天是个冬日的清晨,自己在一个土路边下车,还特意确认了一下加绒冲锋衣的拉链是否拉好,有没有穿保暖内衣。
一切完备。
周彪便抖擞精神,跳进了那深深的灌木丛。灌木丛很深,很厚,有带刺的荆棘悬空拦路,有被杂草覆盖的沟壑恬静沉默。
周彪便用头皮的韧性和荆棘对抗,便用RTK杆尖和脚踝一起将沟壑喂到饱足。
一路苦闷。
好在灌木丛中还有不少蜘蛛小姐,可以作为自己一路上的伴侣。她们挂在蛛网上,不时随风轻晃,像在为自己加油助威。
对她们,周彪是多有惭愧。毕竟随着自己的前行,总会弄坏不少她们辛苦编织的网来。
往往,在草丛中穿梭到一半,周彪身体就会随运动而热起,特意准备的加绒冲锋衣又会变成莫大累赘。
可周彪也不敢脱去衣服,寒风还在周遭虎视眈眈的窥伺。
周彪只能用冰凉的手抹去滚烫的汗,然后继续毫无意义的披荆斩棘。
那天,等钻出丛林。周彪赫然发现自己似来到了一个荒废农舍的后院。
将RTK随意甩下,周彪拿出准备好的压缩饼干,便算午休。野外作业有一个好,就是没有领导肯跟着自己步入荆棘丛中。
只要不太过分,自己便能合理摸鱼,肆意午休一场。
然后那天,周彪记得自己在那荒废的农舍中看见了一条狗,一下子觉得阳光都明媚了不少。本想与它逗弄的,可离近了,才发现它死去多时。
周彪想笑,那时自己总是眼花,会把石头杂草看成各式各样小动物的尸体。今次真遇到死狗了,又想象它还活着。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谁说死了就不能陪自己过个午休?
周彪记得那天,自己还特意挪了窝,坐到了这条死去的狗的一旁。
接近了,才发现它脖子上还戴着项圈,头颅上残存着干枯的黄毛。而肋骨腹部,则是不自然的空了,散落,连同四肢也是。
加之周遭有炭火痕迹,周彪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