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光弼收到李俊呈上的奏疏，从传信兵的口中得知，李俊竟然又带着镇北军和振武军向东而去时，这位新任朔方军大帅张口便骂：“李俊这个小兔崽子……”

郭子仪苦笑道：“也是难为他了，竟然能把五千范阳军给一口吞下，看来今后这天下第一强军的称号，难保不会落在咱朔方军头上。”

仆固怀恩看着怒气冲冲的李光弼道：“大帅，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俊哥儿就带着五六千人，真的和安守忠那老家伙的两万人马碰上吧？”

李光弼气呼呼喊道：“他不是能耐吗？就让他自己去逞能去呀！”

郭子仪赶忙赔笑道：“大帅，消消气，消消气，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吃亏吧？”

仆固怀恩赶忙接话：“就是，若是传出去了，咱朔方军连自家子弟兵都护不住，以后让别人怎么看咱们？”

李光弼一边生气一边下令：“传我令，急令丰州营程伯潜率五千骑兵，秦洪率三受降城一万骑兵，火速赴东境，驰援李俊！”

李光弼哼哼道：“安守忠老匹夫，你不是号称有两万大军吗？我朔方也给你顶上去两万人，看看到底谁的拳头硬！”

郭子仪和仆固怀恩彼此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前脚还在骂李俊，后脚就犯了朔方军护犊子的坏毛病。

程伯潜自己手下本有三千骑兵，这号令下去，就把丰州城所有的骑兵全都抽走了。

而三受降城总共也不过一万两千的骑兵，这命令下去，几乎是让三受降城的骑兵倾巢出动了。

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

“大帅，那乞罪疏怎么说？”郭子仪问李光弼。

李光弼沉思片刻：“那小子话说的太绝，若是我等公然袒护，怕反倒是害他受朝廷忌惮。”

是这个理。

三日后，朝堂之上。

玄宗皇帝高坐龙椅之上，将李俊的奏疏扔到地上，“众爱卿，看看吧。”

高力士亲自跑过去将那奏疏拾起，先递到杨国忠的手里。

杨国忠拿着奏疏，翻过来看过去，最后竟直接递给了安思顺。

“还请左相拿个主意。”

李光弼自然早派人给安思顺传过消息，安思顺将奏疏接了过来，看了片刻后，淡淡地说道：“杨相，安某还是避嫌为好。”

“哦？莫非左相视如此军国大事，为自家的家务事不成？”杨国忠阴阳怪气道。

“杨相，某以为，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还是先议一议范阳军无诏擅动之事吧。”安思顺沉着应对道。

唐明皇见将相不和，其他官员不好插足干涉，只好插话道：“力士，给众爱卿念一念李俊的梦。”

高力士俯身，对着皇帝皇帝行一礼，再直起身板来到安思顺近前，将李俊的乞罪疏接了过来，清了清嗓子，给朝堂上近百余位三品以上文武大员、王侯公卿念起李俊的乞罪疏。

唐明皇真的老了。

唐明皇真的觉得自己老了，也觉得自己累了。

倒不是说折腾不动那所谓的后宫三千佳丽和妖娆的贵妃了，只要服用些虎骨和鹿茸，体力总还是有的。

他就是觉得自己的眼界和心智，再不像过去似的，能把远在边关的武将心里琢磨的事情揣测出来，然后隔着千里万里都能将戍边大军牢牢攥在手心里，如臂驱使，得心应手。

而现在的自己，不但琢磨不清楚那些边塞的封疆大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连身边朝堂上这些老臣们，每天到底打些什么鬼主意，也琢磨不清楚了。

唐明皇能感觉到，就像安禄山之流的这些封疆大吏，对自己是一天敷衍过一天了。

以前的时候，就拿安禄山来说，隔着千山万水，每当李隆基坐在龙椅之上时，最先呈送在眼前的奏疏，总是安禄山送来的。

其他各地节度使不遑多让，仿佛他们面对的异族大军都不过是一些土鸡瓦狗，根本不值得他们费心，反而每天只要围绕自己这个古今第一圣主转来转去就足够了。

以前的自己，根本不需要逼着这些封疆大吏，他们天天争先恐后地上奏疏表忠心，生怕落在别人后面，生怕自己的声量太小，以至于自己注意不到他们。

可现在呢？

就说安西和北庭离着远就不说了，可魏博远吗？范阳又真的很远吗？怎么让他们回京述个职都推三阻四的？

唐明皇的心里，每天都被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折磨着。

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或许，高祖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太老了就不适合当皇帝了，赖在这个位子上没意思，索性不如让儿子们争一争，然后自己退了位，做一个不管事的太上皇？

李俊写来的这封奏疏，李隆基昨晚就收到了。

李俊所说的一场大梦，李隆基逐字逐句听高力士读下来，竟然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把后背的衣裳都打湿了。

李俊竖子，可恶！可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