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李俊的这一场梦，梦得如此真切？

可为什么李俊的这一场梦，就和他李隆基内心深处的恐惧那么相似？

李隆基无数次地确认过，李俊这个孩子，没有异心，只有对大唐的拳拳之心。

李隆基忘不了，好孙子李倩给他打开一幅寰宇天下舆图时，指着舆图上各处海外的广袤土地，兴奋地告诉自己：“皇祖父，俊哥儿说了，这些土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疆域，我们这些皇子皇孙，不要学历朝历代的那种窝里斗，要去大唐以外，要去海外，博一番功名、建一番功业出来！”

呵，这个李俊好有意思，好孙子跟他才相处了几天，就跟他称兄道弟了，还俊哥儿，叫的好生亲切。

李隆基忘不了，最心爱的六儿子荣王来找他，给他带来了一部奇异的房车，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跟他真切地说道：“父皇，儿臣听李俊对倩儿说，寰宇天下之大，堪比十数个大唐。有志于天下者，当为大唐开疆拓土。天下之大，一个京师长安远远不够用。”

李隆基当时也好奇，反问道：“一个京师不够用，那几个京师够用？”

李隆基忘不了当时荣王李滉眼中显露出的那一种向往，“李俊说，寰宇之大，天下当立五京！”

“哦，天下五京？”李隆基奇道。

“对，第一京当属天京长安，直辖大唐和周边各番属。”

荣王指着一处名为“罗马”的遥远西域大城说道：“这个城叫罗马，以之为西京，以一城可控制从大食到欧罗巴，再到阿非利加的广袤疆域。”

李隆基看着那舆图，哦，看样子这大食果真不小，怪不得敢派大军去安西挑衅。

荣王又指着一处名为“澳大利亚”的大岛说道：“李俊说，这个大岛面积辽阔，堪比半个大唐疆域，岛上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岛民，其地若种植稻谷至少一年两熟。而其地北面的一些海岛，足可以一年三熟！”

李隆基很是震惊，喃喃道：“一年三熟，一年三熟……”

荣王正色道：“可于这个岛上择一地势平坦、靠近水源的位置，新建一座大城，设为南京，以南京统御我大唐南部所有海岛！”

李隆基看着从大唐南部一路蜿蜒过去的半岛和海岛，心里也在惊叹，原以为岭南以南只剩下遍地毒虫的深山老林了，想不到那些海岛的尽头，竟然有一个完整的大岛！

荣王意犹未尽地指着与大唐隔海相望的一处大陆说道：“这一处大陆称为阿美利佳，李俊说，他听大食商人说过，这个大陆盛产白银和黄金，岛上居民乃是我商朝后裔迁徙而去。”

李隆基大吃一惊：“商朝后裔，何以跨越如此大海！”

荣王指着舆图最北侧说道：“父皇是否记得闻仲闻太师？闻太师曾赴北海征讨敌人十年，发现了这一处临近阿美利佳，每逢冬季便结了冰，人和牲畜就能从这一处去往阿美利佳了。”

李隆基沉吟道：“看来商纣亡国之后，商朝后裔便是从这里远走了阿美利佳了。”

荣王点头附和：“是故，可以在阿美利佳择一与大唐隔海相望的位置建一大城，将之设为东京，以辖阿美利佳广博之地。”

李隆基看着阿美利佳从南到北分外遥远，不禁思忖道：“以一京辖阿美之地，怕是仍力有不逮。”

荣王笑道：“这个问题，倩儿和李俊探讨过，包括西京和南京，其辖地之大也远超常人之想象。是故，可以在东西南北四京之下，再设立若干总督府，由朝廷向各地派出总督，监督当地民、政、军一应事宜。并同时在各个总督府设置皇家分封地，将皇子皇孙分封在各总督府，与总督相互配合又相互制衡，确保封地长久稳定。”

李隆基自言自语道：“总督加封王，双管齐下，或许是个好办法。”

荣王看着明皇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李俊和倩儿说，如今大唐虽坐拥百万雄师，但两京腹地可用之兵不足十万，且范阳三镇和魏博两地就手握三十万大军，万一……”

唐明皇听到这里，心里一紧，用手打断了荣王的话，转移话题道：“那你到来说说看，剩下一个北京，设于何处？”

荣王知道触到了父亲的痛处，但他也知道，父亲一定已经开始对这个问题上了心，于是也不再执着于节度使的话题，指着舆图靠东北一侧，临近大海的位置说道：“这个地方，李俊说黑水秣褐语中为海参崴，如将北京设于此处，向东可以节制北地草原诸胡，向南可以遥控高丽和扶桑诸岛，向北跨过大海便是阿美利佳。这一处据说是当年闻仲大军补给之地，或许是个建城的首选地。”

见李隆基赞同这个想法，荣王拐着弯又说：“父皇，李俊和倩儿说，自古以来，华夏中原所受最大之威胁，尽皆出自于东北。所以，朝廷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东北牢牢控制住……”

李隆基意味不明地打断荣王的话：“滉儿，你对安禄山，是不是有些陈见过深了？”

荣王闻言，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绝无半点私心啊！”

李隆基上去将荣王扶起，正色道：“滉儿，我素知你心意，你且起来，听为父跟你说……”

高力士拿着李俊的乞罪疏，对朝堂众臣念道：

俊入梦，见安禄山举兵叛唐，自立大燕，以范阳军十大虎将分三路围合两京，终焚长安于烈火之中。梦中，安禄山及其子安庆绪相继称帝，盛唐自此中断。诸节度使或割地自雄，或拥兵抗命，朝廷纲纪由此败坏，各地离心离德。四夷乘乱侵境，东北三镇外，阴山北地、北庭、安西、陇西、陇右之地，皆为吐蕃所取；回鹘、契丹、女直、高丽、大理相继兴起，蚕食大唐疆土，天朝势力日益削弱。朝堂威信一落千丈，万国来朝之盛况不复存矣。更甚者，武皇所开"天皇天后"之尊号，竟为东洋扶桑小国所效仿，皇帝之名不再独属华夏，实为奇耻大辱也。

念到这里，高力士便住了口，低下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无旁骛地等候唐明皇发话。

朝堂上为之一静。

众朝臣面面相觑，小小一个五品边官，竟然敢把大唐最美也最痛的一块伤疤，完全不给圣人皇帝留丝毫情面，就这么无情的一把给扯了下来。

得罪人的话，全都让李俊说完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可以将安禄山一举撤换或搬倒了。杨国忠忽然大义凛然起来，昂首出列，向唐明皇建言道：“圣人，我有本要参！”

唐明皇：“杨相不妨直言。”

杨国忠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长揖到底，声音中竟带了哭腔：“圣人明鉴，三镇节度使安禄山，臣要参其十大不赦之罪！”

朝堂上轰然爆发，来了，终于来了！

杨国忠一字一句说得慷慨激昂，唐明皇一字一句听个真真切切，众臣在旁边一字一句都是胆战心惊。

待杨国忠参完，唐明皇顺手抓起一个茶杯，“啪”一声摔在地上：“即刻传旨，让安禄山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