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稳扎稳打,保证足够的物资和补给,李俊和镇北军于三日后才到达朔方东境。
这朔方东境,最初是由振武军驻守。后来振武军被裁撤,朔方东境转而由东受降城看管。
但东受降城在阴山以南,冬日里派军出行本就不便。更何况东境以东、以南都是大唐自家地界,而以北之地多深山老林和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冬季一般无人南下。所以在安思顺领兵北征之后,东受降城也爱管不管了。
再后来,镇北军新立,又建立了振武遥辇三卫,部分继承了振武军的传承。所以,虽然目前的振武军兵力虽不足以覆盖东境,但从道理上来讲,守护东境确实是振武军的职责。
不然的话,李俊怎么能私自做主带兵东征?
李俊也不是个安分的,既然你范阳军越界在先,那我镇北军越界在后,想必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李俊一封乞罪疏递上去,索性也就放开了手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以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一辈子,反正也不是我自己不操心国运。
这么大个帝国,我一个小小五品边官,所作所为不过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镇北军越界杀了过去,倒把安守忠给整不会了。
本来,按照安守忠的计划,两万范阳军应该也于三日后到达朔方东境。谁知斥候接连传来消息,镇北军前锋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竟然反杀回范阳地界。
安守忠是个老将了,他固然知道大军调动的规矩。平日里,如果是范阳向东、向北、向西进犯骚扰一下边塞诸胡,那朝廷不但不会斥责,反而会时不时对边军将士进行些封赏,以彰其开疆拓土之功。
可这一次,安大帅手里根本没有朝堂调军的旨意。就是因为要救少帅,尹子奇着急抢头功,五千人马顾头不顾腚地闯到朔方境,以至于闯下弥天大祸。
镇北军反客为主杀到范阳境,安守忠这两天是越走越心惊,难不成,朔方军手上得了朝廷的御旨?
不然就凭他一个小小五品镇守和新军头领,先是杀光了越界的尹子奇大军,现在又明目张胆地杀入范阳境了?
自古以来,造反这事情,好说不好听,好听不好干,好干不好收场。
大唐承平日久,天下人心向大唐。安禄山就是忌惮这一点,才一个劲儿地把手下所有统兵大将的家眷,全都接到自家地界,给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为的就是把所有人都拉上贼船,跟他一起豪赌一把。
说好听点,就是胜者为王。
说难听点,一朝失手,就要遗臭万年。
现在的范阳军里,人心思变。崔乾佑和蔡希德这几个少壮派,铁了心要支持大帅自立门户。
而史思明和安守忠这些人,骨子里还自认是一个大唐将领,不到逼不得已,并不想悍然反唐。
安守忠本就心情忐忑,偏偏现在又遇到了一个大难题,那就是他手上抓了两位公主。
确切的说,是安庆绪派尹子奇抓了两位去松漠和亲的公主,尹子奇想着留这么一手,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以两位公主为筹码,换回少帅安庆绪。
而尹子奇一骑绝尘闯入朔方境,这两个烫手的山芋,现在就在安守忠手上。
怎么说呢,安守忠也不想接过来这个屎盆子,到时候别安大帅没造反,他安守忠反倒落了一个挟持皇室成员的罪名。所以事实上,自从尹子奇率军走了之后,安守忠就让尹子奇留守的卫队看管起了这两位公主,让这支队伍前出大军二十里,就这么若即若离地和大军保持一定的距离。
安守忠也是存了侥幸心理,万一,万一有人将这两位公主劫了去,到时候只把责任推到尹子奇头上,只说尹子奇考虑不周,做事不稳重,自己也不用牵扯进这些不清不楚的皇家轶闻里去了。
反正尹子奇也被俘虏了,丢人丢到家了,再多这么个罪名,也不过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了。
镇北军骑兵人才辈出,但经过一场大战,先是折损了阿史那,后来又重伤了张振海,而遥辇楷落也被调往了振武军,只剩阿斯楞等数员可用的大将。虽然镇北军一直有顺畅的提拔通道和规则,但孤军深入范阳境内,李俊和薛海涯都希望能有出自少戎军的新鲜血液,补充到镇北军骑兵营里。
经过内部的数次商讨,李俊征得了诸军的一致同意,将步军中路军的忽木轮和后军的东野弘文调入骑兵营。
二人虽归属于步军,但因身为将领,一直都是有坐骑的,这也是个基本的常识,所以也不用担心二人的骑术。
为了尽快将其二人锤炼出来,李俊特意把东野弘文派给了阿斯楞,让阿斯楞做前锋主将,东野弘文做前锋副将。而把忽木轮派给了哈勒和林,让忽木轮捡起遥辇希布里那一队人马。
倒不是李俊多高看忽木轮,而是遥辇希布里率领两千人马冲击范阳重甲,最后战死和重伤的超过一千人。可以这么说,上一战振武军绝大多数的伤亡,都是出自于遥辇希布里的中卫军。
减去受伤回武川新镇疗伤的,振武遥辇中卫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马。而遥辇楷落则基本上算是顶替了耶律正德的位子,手下多是振武遥辇东卫的人马。
阿斯楞听说自己竟升任了骑兵前锋主将,而把东野弘文派给自己做了副将,他来到李俊身前,单膝跪地:“主人,阿斯楞还是给少戎军小将做副手吧!”
李俊笑着把阿斯楞扶起来,拍着他肩膀说道:“阿斯楞,可敬的阿斯楞,现在整个东征大军里,除了薛海涯和遥辇楷落两个主将以外,属你的骑术最好。你去做那个前锋主将,名正言顺,将士们没有不服气的。”
阿斯楞还要再说些什么,李俊只管一脚把他踹走了:“把这个前锋军好好给我带起来,把东野弘文也给我尽快练出来,带不好的话,来我帐下领鞭子!”
阿斯楞只能退下,但李俊那一句“可敬的阿斯楞”,让他整整一夜辗转反侧,不曾入睡。长这么大以来,李俊是唯一一个对他如此尊重的位高权重之人。
唐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士为知己者死,没错,阿斯楞愿意为主人而死!
范阳大军前二十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车队内。
玄宗皇帝的外孙女,静乐公主,正看着天发愣。
“姐姐,真的要让子安逃出去吗?”宜芳公主满脸愁容地问道。
听宜芳这么说,静乐公主扭过头来,看着宜芳公主说道:“妹妹,子安说,临近朔方境的时候,也是最有可能遇到朔方军的时候。子安说,只要能遇到朔方军,我们一定就能脱困。”
宜芳犹豫了片刻后,迟疑地说道:“姐姐,子安若真的能逃出去,会带人来救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