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无事,沈四狗抱上茶具就离开了。
人来人往的剧团大院里,一个小人儿抱个大纸箱,郁郁独行,恰好一阵凉风袭来,纸屑飘飞,草叶乱舞,一时之间,竟让他生生走出了几分萧瑟之意。
易招娣眼泪汪汪,又要哭出来了。
“四狗哥~”
沈四狗回身,用下颌夹着纸箱上面,腾出一只手来挥动,“回吧,都好好的,跟着好好学,其它一切有我。”
“四狗哥!”
易招娣再忍不住,号啕大哭,挣扎着要追,被姐姐死死抱住,“让他去。”
“姐~”
“咱要好好学戏,要对得起他。”
“……呜……我不要学了,我要……”
“闭嘴。”
沈四狗不再理会,隐入那两人高、据说能让五六人并行的门洞,消失了……
胡三元骂人,“这死孩子。”
米兰扯一下呆愣着的胡彩香。
“你来,我有事给你说。”
俩人曾经是好姐妹,有一段蜜里调油,令人称羡的好时光,住同一个大宿舍,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关系好得能割头换颈,后来,因戏,因争主角,十几年姐妹情谊也就争没了,关系越来越生疏,乃至背后拆台都时有发生。
要说,这事一半的根源,还要着落在易招娣她那死舅——胡三元的身上。
胡三元是个敲鼓佬,鼓敲得好。
舞台上他捧谁,谁就能唱得入巷。也是孽缘,自胡彩香十几岁学戏,胡三元就一直对她好,帮着她,但凡她演的戏,胡三元都敲得贼卖力,敲得贼好。
如此默契,时间一长,感情就来了。
这要换做是沈南风,甚至沈四狗,就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准跑不了。
可胡三元不。
他清高,啥事儿都憋着。
于是,阴差阳错,不知怎的,胡彩香就和别人结了婚,要说,这样结束就好了呗,偏不,藕断丝相连,俩人真好上了。
胡彩香男人外地上班,一年就回来一次……世间事,就是如此之扯淡离奇。
要不咋说孽缘呢。
原本,这也没啥。
剧团,类似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胡三元是个技术派,眼里只有技术,技术就是本事,就是‘活儿’,其他啥也不认,仗着技术过硬,团里敲戏贡献大,眼中不仅没领导,还捉弄他们。
你说,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嘛。
好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胡三元就这德性了,你胡彩香圆滑转圜一些,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可是,胡彩香也是个认死理儿的。
喜欢胡三元,就死跟着胡三元。胡三元跳井,胡彩香掀井盖;胡三元打狗,胡彩香骂鸡;胡三元笑话黄正大,胡彩香也大嘴乱谝人家黄正大的闲话……
于是,把黄正大彻底给得罪死了。
这背景再掺和上争戏,争主角,米兰和胡彩香关系彻底变得没法收拾了。
好好一盘棋,人生逆袭的开局。
生生给三个人唱成了窦娥冤、甄嬛传,到头来,仨人谁也没落下啥好处。
那叫一个乱哦。
“姐呀,你说我们这是何苦!为唱戏,为争主角,十几年姐妹情分,争成了这样……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想起来我都想哭,还没个孩子看得明白……”
“唉,瞧这事儿……是姐做得不对……”
是夜,米兰和胡彩香,聊了整宿。
来娣招娣姐妹俩也没休息好。
一半是给沈四狗闹的,一半是初到生地方。姐妹俩独处一室,听着大院里的水声、说话声、笛子声、胡琴声、唱戏声、蚊子的嗡嗡声……一时难以入睡。
易招娣,哦,现在该叫易青娥了。
易青娥忽然有些害怕,把小身子往姐姐怀里缩了缩,几乎缩成了蚕蛹状。
“姐,我害怕。”
“别怕,有姐呢。”
“姐,我想四狗哥了。”
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哗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