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川又问:“七年前,你父亲重病卧床,你便向医堂大夫学习医术,通药理、懂针灸术。百转丹性烈,其中有一味五行草,可导致滑胎,尸身口中分明有药味,你为何不言?”
姜至不语,洛明川见她脸色一寸寸变白,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继续道:“投毒者是你。”
“你曾随威远镖局的镖师习武,虽无内力,但身手矫捷,能徒手应对三名成年男子,林婉柔虽能骑射,但绝不是你的对手。”
“你九岁起,为筹备父亲诊金和弟妹学资,便在黑市承揽挖尸、殓尸、洗凶屋的黑活,清理这么一个凶杀案的场地,毫不费力。”
“我未曾杀人。”
姜至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咬牙瞪着坐在青铜灯树下的洛明川,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质问:“所以,大人断案是凭臆测么?”
“我力大,敏捷就要杀人?懂医就要下毒?会殓尸就要清理凶案现场?您这番说辞,如何服众!”
洛明川并未言语,而是向陆平点了一下头。
陆平忽然动作,大步走到姜至身前,抬手从她发间抽走玉簪,又拿走她腰间瓷瓶,甚至出手拉下她的半边衣衫。
姜至只来及在陆平向她衣领处伸手的时候退了一下,却根本拦不住对方的动作。
她的衣衫被拉下去半截。
苍白的皮肤上伤痕累累,手臂和肩头粗略撒了药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出来。
姜至慌张地掩住衣衫,就听到陆平质问她,“那沈姑娘可否解释这些伤的由来?这药丸为何同尸身口中一致?而这支簪,便是你的杀人凶器吧。”
“不是,我…….”姜至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按律,证据确凿,严惩不贷。”陆平俯视着她,声音坚定。
姜至愣了一下,转身朝洛明川说:“大人,民女身上的伤,您是知道的,郊外飞鸟道,那些刺杀你的…”
话还未说完,洛明川已经走至她身侧。
随后他饶有所思地看着陆平,吩咐道:“告诉林家主,本官已有定夺。”
陆平告退,柳无相便走到洛明川身侧恭维。
姜至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
笑自己愚蠢至极,竟还对此人寄予希望,殊不知这才是一匹恶狼。
他分明洞察一切,却袖手旁观,甚至利用她试探林府反应。
他否认刺杀一事,便是断了她一切辩解的可能。
疲惫、愤怒、无力顿时袭遍全身。
先前的伤忽然发作起来,刺骨的疼令她脸上血色尽失,看上去和脚边的尸身并无区别。
可她恨,恨这世道不公,恨自己出生卑微,更恨这些人明明凉薄至此却手握权势。
柳无相见尘埃落定,走到沈缨身前,低声道:“这可是你自己验的结果,怪不了旁人。”
姜至看着他身上流光溢彩的衣料和保养极好的气色,再想想病榻上形容枯槁的父亲,喉咙仿佛被人攥住。
她哑着嗓子问:“可否,看在我师父也曾帮过德春堂几次的份上,请您为我父亲治病,一千两,或者再多一些,我会筹备齐的。”
柳无相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无药可救。”
“医不活啊。”她颓然一笑,像是被抽了筋骨,眼神中神采消散只剩下晦暗与死寂。
她垂下头,口中喃喃自语。
柳无相凑过去听,却被她一脚踹了个趔趄。
姜至快速抽出绑在大腿外侧的短刀,一手掐在他脖子上,将他抵在一架木柜上。
姜至用力收拢手指,尖利的指甲刺进柳无相颈侧的肌肤里。
她语气森然:“那你就跟我们姜家人一起下地狱吧!”
她看着柳无相脖子上因挣扎而凸起的血脉,眼中闪动着嗜血的暗芒。
这一刀若扎得够深,足以置人于死地。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握紧短刀快速扎了下去…
而就在刀刃碰到柳无相的肌肤时,手臂猛然间被人紧紧攥住,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断,但也是这般痛处令她恢复了些许神志。
柳无相挣扎着跌坐地下,拼命地咳嗦,狠狠看了她一眼后,捂着脖子向门边退去。
她不甘地挣扎了一下,就听到洛明川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杀人容易,但赔上你全家人性命,愚蠢!”
“愚蠢?”
姜至抬头瞪着他,眼神中凝聚着一股決然的死气,颤声道:“从我开始验尸,这就成了个死局,你分明知道真凶是谁,却来断我生路,洛明川,你不配做这小长安的官!”
洛明川未发一言,眉峰微微蹙起,手上力道稍減。
他看了眼已经走到门边的沈氏一行,盯着姜至,嘴唇微动。
随后他不再看她,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走了出去。
姜至顺着木柜滑到地上,撑着地面喘气。
她看着门外涌进来的一众奴仆,脑子里却回想着洛明川的唇语,“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