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他竟然要在十日内了结芙蓉巷难题?
蓉娘似乎未料到他这般反应,怔了一瞬。
她深深地看了洛明川一眼,将琵琶推开,起身向他抱拳一礼,说道:“蓉娘言尽于此,大人好自为之。”
随后又看向一旁垂眉敛袖的姜至,温声道:“丫头,姜大人应是有话吩咐,你便在此听候差遣吧。”
“好,蓉娘慢走。”
姜至目送蓉娘离去,烈日落在她身上,红得刺眼。
待人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后,对面洛明川忽然开口。
他说:“蓉娘,祖籍洛阳,未入籍前姓曹,单名一个芙,其父乃皇家鹰卫首领,专司南北军务传递。鹰卫乃皇帝亲领,每队十五人,皆是精锐。”
来了,洛明川果然不会白白让她看这场热闹。
姜至静静地看着洛明川,等着他下面的话。
洛明川边说边观察姜至的神情,却发现她神情平静,毫无波澜,似乎早已知情。
他若有所思,停顿片刻后又继续道:“二十年前,西南不定,常有纷争,鹰卫手握机密信函,却在途径永昌县后再无踪迹,与此同时,有一异族部落奇袭边境,据说手握舆图长驱入境,仅四日,屠村三十余座。”
“鹰卫失责,以叛国罪论处,满门抄斩,那一次共诛杀三百二十一人。”
“曹芙,是唯一活口,她逃了。”
他手中的笔落在石台上,看似毫无章法的游动,实则精准地勾勒出永昌县的轮廓。
姜至依旧坐得笔直,双目沉静,仿佛听到的只是邻里闲话。
洛明川眸光微动,提笔在县内几处点了几下,说道:“曹芙是在此案结束半年后随芙蓉巷主人来到永昌县,那时她九岁,之后二十年,从未停止寻找鹰卫。”
“你之所以能得其青眼,也不过是霍三肯收你为徒,如此一来,你便能接触周边各县的无主尸身和官府秘案。”
看来洛明川和蓉娘的交易,与鹰卫一事有关。
姜至越发谨慎起来,她一眼便看出洛明川落笔处是乱石岗、义庄、黑市以及诏狱等位置,都是她寻常奔走的地方。
她勾起唇角,终于出声:“大人何必弯来绕去地挑拨我与蓉娘关系,有事不妨明言。”
洛明川放下笔,坐直身子看着她说道:“鹰卫一事,你知道多少?”
姜至定定地回望向他,说:“或许,比大人多一点。”
面对一个已经将她里里外外都看得透彻的人,姜至很清楚,逃避毫无意义。
她能做的只是见招拆招。
洛明川继续说话,“二十年前,永昌县令冯华行事果决,颇有官声,其长女与你母亲交情极深,能托付生死。但冯华调任搬离那日,你母亲却未曾相送,而是连夜回了母家,不久后,冯华一家便在赴任途中坠崖而亡。”
“大人是想问,冯县令一家坠崖身亡十分蹊跷,他们是否在临行前留下口信?是否托人保管信物,是吧?”
姜至快速截断洛明川的话,继而说道:“这事,您确实寻对了人,如今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我知道答案了。”
洛明川对上她的视线,不紧不慢道:“据本官所知,林府对你姜家格外关照。”
这是要威胁她?
姜至心思快速转动,片刻后,直言道:“林府手段高明,不打不骂,对姜家一味捧杀,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哪里受得起,如今已经不被人所容。”
话音一转,她又说:“不过,姜家再难熬,十日总是可以安然度过的。倒是县令大人,芙蓉巷寻了二十年都寻不到的人,您想只凭十日便找到,实在令人惊叹。”
“您既然有迫切之事,不妨同民女做个交易。”
洛明川端起茶盏,垂眼看着金黄色的茶汤,轻轻地晃动了几下,似乎已经料定她要说什么。
他气定神闲的说道:“沈姑娘,所图不小。”
姜至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但这个案子,我能帮您破解。整个永昌,唯有我,能。”
“甚好。”洛明川视线落在她身上,欠身将一块铜牌放在她面前,随后站起身。
他逆光而立,俯视着她说道:“本月新进的衙役,两日后卯时来官府录入姓名,你回去记得告诉令弟,定要守时。”
“衙役?”
姜至怔了一下,她拿起铜牌,上面写的是“永昌县衙,丙等衙役,姜诚。”
二弟姜诚不是一直在准备县试么,何时去衙门报了名?又是何时被录用?
她将铜牌紧紧攥在手里,盯着洛明川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微沉。
洛明川显然早有准备,他要掌控一切,所以即便要用她,亦要捏住她的软肋
那又怎么样呢?
尘埃有拨云见日之能,她也能绝处逢生。
洛明川既然要查这个旧案,就必须用她。
回程时,姜至特意带着沈信去市集采买了好些稀罕的吃食和衣料,还雇了辆马车回村。
既然人人都觉得姜家马上要飞黃腾达,她又为何不能招摇一回呢。
在车上,姜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事,于是问道:“阿姐,是不是遇上了为难的事?”
姜至将剥好的橘子放在绢帕里,推到姜信手边,笑着说道:“阿姐在想,要不要给咱家请尊神回来,镇宅消灾保平安。”
“阿姐想请就请啊,又不是坏事。”
阿信吃了一瓣橘子,高兴得眉毛都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