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泰仪坊,姜至便知道洛明川要出手查那座宅子了,于是连忙说:“好。”
她快速将野兔塞到背上的篓子里,正想再多问两句,无奇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丝毫没有和她攀谈的意思。
姜至看着无奇的身影消失在林内,脚步一转便抄近路穿林而过进入城北的飞鸟道。
这条道就是当初和洛明川初遇的那条路,也是永昌县唯一的一条由官府出银开辟的官路。
此道虽窄,但十分利民,四方来客再也不必绕个大圈到达各大城门,大大节省了时间,还带动了城北一带的贸易。
城北窄道有四大路口,条条可接城中大路,畅通至东西二市和外域商区。
除此外,还有一个小路口,往里行约三里地,就可直接进入芙蓉巷北门,对某些达官显贵来说,这可是一大便利。
霍三师父曾说,永昌官府自建成起,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此路一通,整个城便活了。
而主持开道的县令,就是那位冯县令冯华。
往北城门拐的路口有一段密集的林带,树木长势极好,道路两侧树顶几乎相连,遮天蔽日,犹如穿越隧道。
即便烈日当空,走过去亦有一阵冷风,难免传出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姜至是奔波惯了的人,也不怕这些,一路急行到泰仪坊时,已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姜至在巷口周围看到了一些人,看穿着就知道是各府的下人,正在在毫不避讳地打听官府行事。
她走进巷子,一眼就看到那座被衙役围住的宅子。
但,那并不是她给洛明川的住址,而是隔壁...
她递出府衙给的令牌,才被允许进入有命案的宅子。
洛明川、陆平和无奇已经在院中站着。
她进去时,无奇侧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洛明川和陆平一前一后往正屋走去,沈缨放下背篓也跟上去。
洛明川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她也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屋内有轻微的响动,片刻后,有一灰衣男子从内走出。
那人二十来岁,长相俊美却有些邋遢,一边走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说道:“此宅十几年未住人,房梁上养了两窝夜啼鸟,难怪有人说这里闹鬼。”
“这家人当年走得匆忙,家中物件并未带全,值钱东西都被小偷翻走了,如今比隔壁寡妇家的锅底都干净。”
他交给洛明川几张纸,喝了口腰间的酒,说道:“屋内新鲜的痕迹来自两人,一个是死者的,指印、足印、血迹皆吻合。”
“另一组印记,亦是男子,三十岁上下,高五尺四寸,身材偏瘦,不会武但身手灵敏。屋内无打斗痕,无喷溅血迹,我看啊,死者就是分赃不均,被打死的。”
洛明川闻言出声提醒道:“验尸自有仵作,不必妄测。”
那人撩起杂乱的头发,耸了耸肩,探头向洛明川左后方看过来,姜至不自觉地将手搭在腰间的短刀上。
洛明川察觉到身边姜至的动静,侧头扫了她一眼。
这时,那男子忽然笑出声,说道:“这不是沈姑娘?五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咦?瞧你这脸色,似乎不想见到我。也对,本该老死牢狱的仇家重见天日,确实令人生气。”
此人说着还往前走了两步,眯着一双桃花眼将姜至上下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又说:“当年还要多谢沈姑娘费心寻找证据,置我于死地,否则我也不能在诏狱享这么多年的福。”
姜至从最初的惊讶中回神,直视那人眼睛:“不必言谢,只怪老天无眼,竟让你脱身!”
杜鸾,五年前被她亲手送进诏狱的人。
也是令她深恶痛绝之人。
若不是因为他寡情薄幸,心思狠毒,表姐何至于如痴狂般心悦他,讨好他,纠缠他,何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
“看来,姜姑娘气还没消啊,这可如何是好?”
杜鸾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丝毫不将姜至的厌恶放在眼里。
他耸了耸肩,看向洛明川,假模假样地控诉道:“大人,姜姑娘对我偏见甚深,怕是不会信我说的话,若在寻机会报复,我这小命可不保,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洛明川越过他往屋内走,边走边说道:“多虑。”
他的声音平平,没有一丝波澜。
姜至跟在洛明川身后,目光冷冷地看了杜鸾一眼,快步进入门内。
在里屋的窗边仰倒着一名男子,粗略一观,身高五尺一寸,瘦弱,中年,衣衫破旧,全身无明显外伤,嘴角有一道干了的血迹。
洛明川立在尸身旁侧,姜至在笔录上记了几笔后才蹲下查验。
整个过程近一盏茶,待查完后将尸身衣衫复原,又替死者梳了发,擦干净脸和手。
在验尸笔录上盖了印,她吹了吹墨迹递给洛明川。
在他查看内容时,她作出了结论:“初验,尸身表面无新伤、无致命伤,嘴角有血迹,断为内脏受损,或许有内伤,须得剖开内腹细查。”
洛明川合上笔录,点点头,对陆平吩附道:“关闭坊门,盘问进出行人。
犯人狡诈,手段利落,你按照杜鸾推测出的信息,挨家挨户地查。”
陆平看了眼姜至和杜鸾,眉心紧皱,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咬牙忍下,点了几个人衙役出了院子。
待他们走后,姜至拿出另一张纸,说道:“死者旧疾沉疴,腰腿患有多年风湿病痛,骨节异变扭曲,皮肉松弛。”
“其肤色苍白干燥,瘦弱,四肢无力、牙齿松动、头发枯黄,定是贫寒交迫之人,没钱治病,只在等死,像他这样多行几步都会气喘,如何翻墙偷窃?
民女推测,此人为急病猝死。”
洛明川将那页纸收入袖中,招来一名衙役,问:“小五,隔壁是什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