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姜两家交情较深,甚至,他还查到周小成对姜至颇有心意。
难怪姜至要隐瞒。
但他们有言在先,可由不得她坏事。
洛明川眯眼望向远处,姜至单薄的身子已融入雨中,只留了一道灰影。
他不由得在想,若霍三肯留下助他,鹰卫一案定然事倍功半。
只可惜,狡猾之人最懂趋利避害。
霍三如今只想隔岸观火,留下沈缨也是笃定自己不会拿个女子如何。
永昌之事复杂难控,他虽早有准备,却也诸多受限。
皇帝还说偌大的小长安人才济济,必能寻得良将。
谁曾想,他能用之人竟只有一个心思复杂的小女子?
另一边,姜至跑得急,一想到洛明川还在后头,她便没了避雨的心思。
于是一路疾奔回家,湿成一只落汤鸡。
然而,她刚换了衣裳雨就停了。
她泄气地坐在床边,觉得洛明川简直就是克星,每次遇见,她就要遭殃。
晚间,姜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狼吞虎咽吃了八个包子才缓过劲来
据他说官府经过一整日排查,总算找出几可疑之人,多是乞丐,也有两个途径此处的游侠。
各府也协助抓人,送来几个疑犯,洛明川全都收押却未审问。
姜至“哦”了一声,并未细问。
她比谁都清楚死者情形,根本就不是被谋杀,哪有凶手?
姜至又忍不住劝导了沈诚一番便回屋了。
她从柜子里翻找出最后一瓶给周小成特制的药粉,又从柴房里挑了件还算华贵的礼物。
周庚年生辰快到了。
周家虽不大办,但她作为晚辈还是得尽些心意的。
况且,她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和周庚年商议。
再晚,洛明川就该查到周家头上了。
然而,第二日清早。
当她极其小心地抄近路拐入周家住的那条巷子时,却看到了靠墙而立的无奇。
他一身墨色常服,站在树荫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既然守在这里,那么洛明川……定然也在。
“吱呀”,周家的门被推开。
姜至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却是周小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着急出门。
“阿至,你这么快就到了?”
这话听着奇怪,姜至看了眼树荫下的无奇,走到周小成跟前,疑惑道:“你知道我来?”
周小成擦了擦汗,说道:“洛县令说来的路上他托你去市集买东西,所以让我过去接你,没想到,你这么快。”说着便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姜至抿了抿唇,松开手揉了揉胳膊,勉强笑道:“是啊,周家是整个永昌最和睦良善的人家,县令大人早就想来探望,这些都是他吩咐买的。”
她将背篓放下,将自己收拾好的几条鱼也递上去,“这是我自己抓的,你和祖父炖汤喝吧。”
周小成高兴地将鱼拎在手上,随后压低声音说:“这位新县令可真能折腾,不过,他怕是做不了几天就得打道回府了。”
竟连周小成都这么说,看来洛明川短短时日内得罪了不少人。
“人们都说,那一带阴气重,常有恶鬼索命,乞丐流民本就弱势,寄居在那种屋子里,压不住邪气。”
“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小成,眼下是多事之秋,以后这些事还是少听少说为妙。”
周小成点点头,说:“听你的。”
姜至微微一笑,没有多言,看上去对这些事浑不在意。
她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谁能想到她还在浑水中插了一脚?
又有谁能想到所谓的荒宅案不过是开头,往后还不知要挖出多少乌糟事来。
此时,恰好走到厅堂门口。
她一抬头就看到洛明川一袭天青色常服端坐在主位,清隽的面容上挂着三分薄笑。
他手上拿着茶碗,正与周小成祖父周庚年说话。
他的声音清润如泉,不急不徐,能轻而易举地令人放下戒备,若不知其手段还真以为是什么良善人。
他正在说:“周老先生常做善举,宅心仁厚,帮扶邻里,家中子孙上进,友爱亲睦,难怪家族繁荣,永昌百姓理应以周氏一族为楷模。”
“不敢当,大人过誉了。”
周庚年坐在下首位,依旧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衫,神情谦卑,听到夸赞淡淡笑了一下。
洛明川嘴角挂起一个浅浅弧度,忽然抬手,指着墙壁上一幅达摩图,说道:“一切人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
“本官听闻周老先生颇好佛理,不知对这番说辞有何解?”
“草民字都不识几个,哪敢说懂。”周庚年面色微变,谨慎地回了一句。
见洛明川依旧看着他,于是又说:“心境澄明,便能避神弓鬼矢,老夫也只有这般拙见了。”
“澄明,甚好。”洛明川抿了口茶,放下茶碗,向门口看来。
注:
1.“一切人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引自佛经《长阿含经》
2.《菜根谭》中有言:“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