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明川此时已经被学子围在中间,似乎在论什么学问。
“听闻,林府一别后姜家人过得颇为顺意,借了林府的势,就连里正都对你家诸多照顾,你父亲的病也好了。”
姜至笑了一下,说:“是,林府有心了。”
林玉泽也笑着,又向她身边靠了靠,身体挨住了她的手臂。
他低声道:“如姑娘这等姿容性情,就该被人呵护纵容才能活得恣意,何必当仵作,还为一个愣头青做马前卒,既辛苦又受人轻视。”
他说着,抬手附在她腰间,说:“不如随我入林府,我林家蒸蒸日上,日后必是永昌之主,而我成为林氏族长,定能护你周全。”
姜至往旁侧让了一步,向林玉泽行礼。
她提高了音量,朗声说道:“多谢林公子关照,我家弟弟自从去了林氏族学后,学业进步非常大,倘若日后成材,定如当初约定一般,为林府鞍前马后,以报大恩。”
这话说的好像林府开办学院是为了培养奴才似的,林玉泽眯起眼,手指攥成拳头。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训斥。
原本沉默不语的洛明川忽然出声道:“府衙还有要务,本官便告辞了。各位远道而来,望尽兴而归。”
随后对姜至说了句:“姜仵作,还有事?”
“大人请。”姜至连忙跟上洛明川,将身后一道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远远甩开。
洛明川的马车一路将她送回竹林村口。
下车前,洛明川忽然撩开车窗帘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子时。”
姜至郑重道:“是,城西魏庙。”
洛明川放下帘布,说:“若稍后碰到徐县丞,替本官问候。”
姜至有些疑惑,但据她了解,洛明川绝不会说废话。
他既然现在提到徐道仁,莫非……在她家?
“是,大人慢走。”
洛明川微微颔首,沈缨提着周家的水果篮子利索跳下马车,站在路边行礼。
她一直站着,直到马车拐弯再也看不见才往家中走去。
父亲这几日已经可以到院中晒晒太阳。
往常这个时候会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可今日却不在,就连小兰也不在院里。
姜至皱眉看着父亲那屋子的窗户,沉思片刻后便大步走了进去,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姜至行事莽撞,年少张狂,缺乏管教,得罪了林府不说,还惹得新县令不快,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姜家置于险地。就她如今做派,遑论发财,就是嫁娶,也无人敢接。”
姜至推门而入,徐道仁正说到兴头上。
见她突然闯进来,他脸色阴沉地训斥道:“长辈说话,不问而入,无礼至极!”
姜至岂会在意他的脸色,径直走到他跟前:“徐县丞,我父亲重病才愈,情力不济,就不招待你了。民女有几件事倒是想和您请教,还请移步。”
徐道仁本想讽刺,却对上沈缨那杀人般的眼神。
她缓缓拨开腰间短刀的皮扣,再次说:“请移步。”
徐道仁住了嘴,他有些忌惮姜至的疯癫,但又觉得她不敢肆意妄为。
于是起身抖了抖衣服,神情依旧倨傲地走了出去。
姜家没有招待人的屋子,姜至大步走到墙边的梨树下。
前年大哥做了石案石凳,夏日坐着乘涼十分舒爽。
徐道仁坐在石凳上,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至啊,老夫与霍三虽政见不和,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希望你有好前途。”
“老夫今日来,也并非问罪,只想真心劝诫几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凭着这破屋两间和沈家一家老小的命,怎敢与林府和大族为敌?”
姜至坐在石凳上,她看着徐道仁那张伪善的脸,沉声道:“您说'斗’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林家是庞然大族,我沈家芝麻小民,拿什么斗?我不过是在人家想踩死我们的时候,奋力搏一搏罢了。”
“你知道便好,做人须得识时务。
你追随洛明川难有出路,霍三都知避让,偏你还往前凑。洛明川虽面上荣光,可国公府至今都未向外承认这个庶子。你别看他如今上蹿下跳,他日必会下场凄惨。”
沈缨沉默良久,忽然抬眼凝视徐道仁,问道:“您今日来,是要给我指条明路?”
徐道仁高深一笑,抚着胡须说:“这几日,你跟着洛明川同进同出,定然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姜至揉了揉手腕,伸出手指闻了闻,说道:“自然忙着开肠破肚啊,您闻闻我的手,还一股臭味儿。”
徐道仁皱眉向后靠了靠,质疑道:“区区毛贼惯犯,他犯得着把泰仪坊锁住,挨家挨户查问?难道不是在谋划其他事。”
“还真有!”
姜至向前探了探身,说道:“大人,这次可不是简单的毛贼案,死者是十年前从其他州府逃荒来的流民。”
“他先前在各府做工,因受伤被驱逐,沦为乞丐。”
“经查,此人竟未被府衙登记,至死都没有户籍,旁人只叫他老四。”
“哦?”
姜至点点头,越发神秘道:“我昨日无意间听到洛县令与陆平说永昌十几万人,流民有两万之众,皆未被编入户籍。”
“不纳税、不服役,朝廷得有多大损失。也不知道那些人如今都在哪,他想仔细查一查。”
“陆平难道没和您或是林家人说过?”
“这些,我自然是有耳闻的。”徐道仁眯起眼。
他手指在石案上敲了敲,并未接话,依旧探问道:“那杜鸾又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那新县令寻来的。”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徐道仁,冷声道:“我姨母一家当年的事,您是知道的。杜鸾这人,我恨不得啖其血肉,可如今却要与之联手为洛明川鞍前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