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主簿看到了姜至,只微微颔首,又同掌柜说了要购置的东西,便转身走了。
他自然也看到了角落处的邱安,皱眉走过去,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邱安连忙欠身对那小公子行了一礼,才又拿起笔来。
邱主簿又说了一句话,那小少年面色淡淡地看着邱公子,走前从怀中取出十两银锭放在邱安书案上。
邱公子垂眼看着银锭,又行了一礼。
邱主簿似乎颇为满意,对那小少年亲昵地笑了下,带着他离开了。
姜至目睹了这一切,平平淡淡的一切,心里止不住为邱公子难受。
邱主簿竟然让正室之子邱安,给那外室子行礼?
且不说嫡庶有别,邱安好歹也是兄长啊。
他们父子手上捧着一匣子书籍画卷,还有笔墨,却并未留给邱安一丝一毫。
她清楚地听到掌柜说的是八十二两。
这么多银两供养幼子,就没有余钱给长子买一本书吗?
不买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让那小少年给邱公子银两?
那银锭泛着冷光,没有一丝人情味道。
她不由得就看向角落里的邱安。
他垂着头,依旧在认真地抄着书,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定然是早就习惯了,所以不在意了。
碰上这种事,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没什么资格评价。
只是觉得不公,为邱安可惜两句罢了。
姜信与邱安是同龄人,更为感同身受。
他央求她买了些店中有了瑕疵的书籍,让店家赠给邱安。
两人又采买了一些家中要用的东西,姜至才算踏实下来。
她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便在第二日清早到了县衙。
谁知,洛明川比她早多了,手边的文案都摞了几十卷。
姜至规规矩矩地在另一边坐下,小山高的卷宗将她挡的只剩了半个头。
屋子里奇静,她翻了几个旧卷宗,多是失踪或是离奇被杀的案子。
时间太久,又无人再提供新证,大多就会搁置下来。
她抬眼看向洛明川。
他斜斜靠在木柜上,垂眼看着卷宗上的字,细密的睫毛垂下一扇阴影,眼清的形状像被画出来似的,若细细地看,真有眉目如画的感觉。
姜至目光从他鼻梁一路划到他捧着卷宗的修长手指上,这般瓷玉似的手,怎么看都是个抓笔杆的文人。
可他偏就是个活阎王。
“大人,下官邱少隐。”
门外传来声音,洛明川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姜至淡淡地收回视线,心口冰凉,喝了口温热的茶水,从卷宗最上端拿出一卷系了红绳的案宗看了起来。
竟是五年前的一桩悬而未決的凶杀案,也不知是被谁做了记号。
说起来,这案子还与她有很深的关系。
死者名为赵悔,是永昌城西城有名的恶霸,也是永昌大族赵家的嫡子。
他的胞姐如今成了益州府官员之妻,而他的外祖家则是洛阳有名的富户,说句富可敌城也不为过。
所以,赵悔被养成了狂狷跋扈的性子,即便是族中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姜至和王惜与他结仇,是因为赵悔屡次纠缠她们的好友莲朵。
他不只是纠缠莲朵,对莲家的酒庄也屡屡打压,甚至在莲朵失踪后将她亲自酿的酒全砸了。
因为此事,姜至和王惜便拿了刀剑和赵悔对峙。
那次她们都受了伤,赵悔也被刺伤手臂。
谁也没想到,没过几日,这人便被杀了。
赵悔的尸身,是姜至亲自验的。
但当时情形混乱,她其实并未验得很细。
当时,她验得匆忙,只知道赵悔死前曾被虐打,而且是活着时被烧死的。
因为尸身近乎焦炭,表面的一些特征皆已被毁,赵家凭借马车、以及尸身上的玉牌和戒指认定了赵悔的身份。
整整一个时辰,姜至站在火灰堆里,手脚皆被烫伤。
若非霍三及时赶回来,她大概会成为一个废人。
凶案现场没有任何凶器和凶手的痕迹。
府衙、林家、赵家等大族合力追查数月全无结果,后来整个案子便被列为悬案。
赵悔的长姐嫁给益州府别驾,成为继室。
这些年来,倒是从未放弃替弟弟讨公道,上个月还写信来催促。
姜至一目十行地扫过卷宗,又看了眼洛明川。
她将这卷案宗单独放在一侧,并提笔记录了一句:“赵悔,男,年十九,开元六年七月十五被杀。死前曾被虐打,被焚尸前尚有气息,凶手不明。”
赵悔被杀那日距离莲朵失踪,整整半年。
她写完又加了一句,“其胞姐乃益州别驾阎通继室,多次催问案情。”
在她记录梳理案宗的同时,邱少隐和洛明川商议了几件衙内的事。
两人谈话并未避她,多是邱少隐提出三两个建议,洛明川下定论,二人颇为默契。
邱少隐虽然没有果決的胆量,但胜在细心周密,这样的人做下属确实不错。
一个时辰后,邱少隐起身道:“案宗的事,下官一定办妥。”
洛明川点点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