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三刻。”
姜至轻声问:“你记得这么清楚?”
秦氏点点头,语调平平地解释道:“妾身本想留大人歇在此处,但邱大人今早还要到衙门理事,怕耽搁差事。走时曾提了一句,说还差一刻便是丑时,回邱府恰好是丑时,坊门守卫与他相熟,会为他开门。”
这么看来,能在一刻左右骑马赶回邱府,邱少隐必定是走了芙蓉道。
思及此,姜至不禁皱起眉头。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邱少隐被杀一事,处处都透着刻意。
时机刻意、杀人的地方刻意,仿佛这件事不将所有人沾惹进去就不罢休。
先是林府、又是南诏茶园,这又扯到芙蓉巷….
姜至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你可知邱主簿与林家二公子私下关系如何?”
那女子侧脸往她的方向转了转,摇摇头说:“邱大人从不说这些。”
“邱夫人可知你的住处?”
那女子点点头,说:“夫人,从未为难。”
“从未”姜至细品了这个词,听出了些许奇怪的意味。
寻常来说,秦氏说没有、亦或是未曾就行,但她用了“从未”,像是在强调什么。
看来,秦氏对邱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小公子是何病症,是否方便出来答话?”姜至又问。
那女子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触动,叹了口气,说道:“是风寒症,公子一向勤勉,日日苦读,近来早晚阴凉,他又喜欢上了刀枪,晚上偷偷在院子里舞刀,受了风寒,病来的很急。”
她压抑着咳了一声,低低地解释道:“夜晚寻不来大夫,家中的汤药又受潮不顶用,也只好寻邱大人了。公子现在还起不了床,大概是不便回话的。”
她说话声音低柔,咬字却清晰,懦弱中含着一种谨慎,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激烈的话。
因为整座院子里就只有主仆三人,面前又是两个女子,洛明川并未发难质问,也未坐下,只立在一侧听姜至问话。
眼下,这外室一问三不知,只会一句“邱大人从不说这些”。
仆妇大抵也不会说什么,而那位小公子又病着,怕是一时也问不出什么。
姜至扫了眼秦氏眼睛上的伤,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我九岁时便在医堂打杂,机缘下还习了一些医术,我观夫人气血两虚、精力不济,不知可否为夫人把脉问诊?”
旁侧那老妇正要阻拦,秦氏摇了摇头,对姜至说:“劳烦姑娘了。”
姜至上前搭脉探诊,又撩开秦氏衣袖,正要问话,秦氏主动解释起来:
“五年前,妾身行了一趟远门,在路上遭遇匪贼,被重伤。随行之人全都死了,若非遇到一队外域商人,将我救下,怕是早就死了。”
说着还念了句:“上天庇佑。”
洛明川看了姜至一眼,见她似乎还稳再旁敲侧击什么,便说道:“邱主簿这几日正要参与旧案重查,或许是此举触怒了什么人,故而遭遇不测。本官会派差役过来守卫,几位这些时日便安心呆在家中。”
洛明川说完,目光落在姜至身上,停了稍纵,便提步往外走了。
“多谢大人体恤。”秦氏站起身,缓缓地行了一礼又被那老妇扶着坐下。
姜至走到门边时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秦氏笔直地坐着,被划伤的眼睛朝着他们的方向,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她能看到似的。
姜至收回视线,跟上洛明川。
就在他们又路过那书房时,姜至敏锐地发现那屋子的窗户开得更大了。
她顿了一下,正要推门进去。
“吱吖”,门被打开一条缝,姜至垂眸对上里头人的视线。
“邱公子。”
里面的人只露出半张脸,但姜至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秦氏所生的邱小公子。
她微微矮下身子,正斟酌着从这位小公子口中问点事。
她还未开口,就听着门内的小少年说:“父亲来时我恰好病着,一直昏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很惭愧,不能帮大人解惑。”说着咳嗽了几声。
他的面色确实不好,身形也单薄,扶着门的手指瓷白如玉,指尖也没什么血色。
姜至缓缓直起身,看了眼他身上的翠绿色锦缎衣衫,低声道:“那公子好生休息,不必挂怀,官府会倾力调查此事。”
那小公子仰着头看向她,漆黑的瞳仁在阴影中仿佛两颗墨锭,哑声道:“有劳了。”
他说完便关上门,姜至等了等,听到窗户也关上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洛明川看了她一眼,率先走出了门。
两人从出门后便沉默着,长长的巷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姜至看着洛明川的背影,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拨动着一串佛珠。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串珠子,第一回时还是在林府上,他捻着佛珠,面如菩萨心若罗刹,一举一动皆是杀意。
此时再见,看着那滚动的珠子,心也跟着缩紧,她猜不到洛明川在盘算什么。
“嗒”佛珠转停,身前人影也停,沈缨抬头看向巷口。
就看到三个人。
一位妇人、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还有一位坐着素舆的少年。
洛明川停顿了一瞬便向前走去,待走到那几人七步开外时,出声道:〝邱夫人。”